沈瓒连连点头。
缓缓吐出憋在心头的一口气,沈壁转瞬恢复了冷静,曲指轻敲了谢瑶一记,他斥道:“便是饿得很了,也不能乱吞东西啊!这次还好,下次万一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拉肚子怎么办?”
谢瑶:“……”
她确定了,眼前这对父子,不管大的还是小的,一个比一个腹黑。
“大哥,”合上藤箱,沈壁再看尾巴彻底冷了心,“尾巴也不小了,大道理也不用多说,这种偷窥的行为,实在要不得。继续下去,哪天撞在别人手里,轻则一阵毒打,重则一场牢狱之灾是避免不了的。”
“沈壁!”李凤丫气红了脸,双目怨毒道,“有你这么说自家侄子的吗?你咒谁呢?我儿子比你教养的小崽子好一百倍,便是沈瓒吃枪子,你们沈家一门死绝了,我家尾巴也能长命百岁……”
沈壁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强忍着心中的暴戾,他连个眼尾都没给李凤丫,只目光冰冷地盯着苗大柱道:“我是不是糊说,大哥常年在码头做事,最有发言权。”
苗大柱一张脸在沈壁高高在上的俯瞰下,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拎起木棍,就打向了尾巴,“我让你不学好,连表弟的箱子也敢翻,让人家当贼骂不说,还让老子跟着你一起丢人,被人看不起……”
沈壁轻轻摇了摇头,苗大柱这么教育孩子,日后他可不敢让儿子跟尾巴来往,焉知尾巴不会对儿子怀恨在心,暗下黑手。
他不知道的是,沈瓒生病期间,尾巴已经下过几次黑手了。
两人一鸟走出棚户区,沈壁带着儿子、谢瑶坐上电车,回了北城的机械厂家属院。
“小沈回来了,咦!这是小瓒,”楼下的大爷看着面前黑瘦的孩子,简直不敢相信,“不是去他舅舅家了吗?难道……”
不会是在他舅家被人贩子给拐跑了,刚被沈壁寻回来吧。不得不说,大爷的想象力真丰富。
“呵呵……”沈壁不相信大舅哥那人,会就此跟他家断了往来。为免他们日后找来败坏了自己跟儿子的名声,还是先下手为强吧,“也是我不好,没想到物价上涨的这么厉害,便给了十个大洋的生活费。”
在此之外,他还另存了一笔,若是那天他在宴宾楼有个万一,这笔钱会有易安或别的同志转交给苗大柱。
“原还想着便是一家吃用,也搓搓有余了,哪知连半月都没撑过。眼见断了顿,小瓒便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舅妈,换了些黑面、麦麸,免强让一家人一天两顿地混个水饱。”
“十个大洋!”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现在的通用钱除了银元、金条,还有法币、金圆券、银圆券、关金券、流通券以及各种商业银行、殖民地银行、钱庄、票号发行的纸币、庄票等。(此资料来自百度)
在这些金钱中,金条和银元最受欢迎,法币次之,其他的随着物价的上涨,贬值得厉害。
十个大洋在一个月前,能买粗粮上千斤。上千斤粮食,一家就算有十几口,也能熬过整个春季,哪还用得抵当了小孩子的衣服。而且,若是没有记错,小瓒的衣服都不便宜吧。
“衣服没了就没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这孩子被我养得娇了些,被人对着脑袋捶了一顿,当晚就病了,他舅家请不起医生,就那么躺在家里熬了几天。唉!幸而命大,不然……”沈壁一脸黯然地挥挥手,“不说了不说了,反正都过去了,陈大爷,我先带孩子回去弄点吃的,等会儿再带他去澡堂洗个澡,买几件衣服。”
“行行,快去吧。”陈大爷满眼怜爱地揉了把沈瓒的头,目送着父子二人上楼,背着手一边往家走,一边喃喃道:“可怜呐,这哪是什么娘舅,地/主财狼亦不为过……”
谢瑶抬头瞟了眼沈壁,对这位唱作俱佳的男人,她真心服了。
屋里,沈壁前天回来就打扫过了,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干净整洁。
谢瑶搭眼一扫,严重怀疑男人有洁癖,没看瓷砖缝里都没有一点灰尘。
放下谢瑶和藤箱,沈壁领着儿子进了书房,当着谢瑶的面将门关上,他飞速地取了纸笔给儿子,“小瓒,纸条上的内容,都还记得吗?”
“记住了,每天晨起睡前,我都有默记一遍。”
沈壁提了一路的心,陡然一松,捏了捏儿子的小脸,“乖儿子,爸爸要谢谢你。”
沈瓒抿唇害羞地笑了下。
留了儿子在书房里写名单和联络码,沈壁出来,打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抓了把王阿婆给的南瓜籽放在碟子里,端给谢瑶,然后去厨房拔开煤炉,坐上一壶水。
“爸爸,我写好了。”
父子俩神神秘秘的,谢瑶很是好奇,她双翅一展扑到沈瓒怀里,伸爪勾住他的衣服,扭头朝他手中看去。
刚扫了一眼,谢瑶便被沈壁拎着脖子给丢在了长毛地毯上。
“嘎,坏蛋。”是那天的名单,原来小瓒还是个过目不忘的小神童啊。
沈壁没理她,接过儿子手中的纸条,进了书房,关上门。
仔细与记忆里的内容做了下对比,没错。
扣开书桌的抽屉底板,小心地将纸条放进里面的夹层里,再把底板扣上,沈壁方长出了一口气。
水烧开,沈壁给自己泡了壶茶,给儿子和鹦鹉各泡了杯米糊。
“先吃点垫垫,晚上带你们去大饭店吃肉。”
市面上不管是精米白面,还是鸡鸭鱼肉都紧销得很。这会儿去百货商场购买,米面还好,只要出得起价。肉,一斤难求。
想给孩子打打牙腻吃顿好的,唯有去那些有门路的饭店了,比如中午南城门口的那家面店。
带着衣服、搓澡巾、毛巾和肥皂到了澡堂,谢瑶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去。笑话,她一个大姑娘进去,难道要看一群老少爷门光/腚吗。
沈壁见谢瑶双翅捂脸,猜测道:“你这是害羞了?”
“瑶瑶是公的,大家都是男生,害羞什么?”沈瓒反驳道,“一定是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一起洗澡,吓着了。”
沈壁斜晲了眼儿子,“我要的是单间,就你我外带一个它,有什么害怕的。”左会长偏疼自己养的鹦鹉,那是走到哪带到哪,什么样的场面它没见过。
“嘎……不,我不要进去。”谢瑶挣扎着连连摇头。
沈壁无法,只得将她托付给澡堂的老板。
从澡堂出来,谢瑶就被沈壁区别对待了,他找澡堂老板要了个纸袋,将谢瑶往里一丢,伸直胳膊拎着,离身远远的。
谢瑶:“……为毛?”
沈瓒小脸红红的,双眼闪躲地避开了谢瑶的目光。
“呵!”沈壁冷嗤一声,毒舌道:“我说你怎么矫情上了,死活不原意进去洗澡,原来是想留着一身血肉养虱子呢。”
“虱……虱子!”谢瑶惊呆了,尖叫道,“你说我身上长了虱子?”
沈壁:“哼!”
瞬间,谢瑶感到身上无一处不痒,“啊回去!回去!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第18章
澡堂没再去,公共场所,传染给别人也不好。
回家前,沈壁拎着谢瑶,带着儿子先去了趟药店,买了杀虫剂。
到家,沈壁忙着烧水、泡药。
客厅里沈瓒和谢瑶面面相觑,打击的不轻。
“我从来没有长过虱子。”谢瑶快哭了,好丢人啊。
沈瓒红了脸,小声辩解道:“我以前也没长过。”
所以他俩是谁传染给的谁?
药泡好,沈壁端到洗手间,“小瓒拿个毛巾,围在脖子上做好准备。”
“瑶瑶先洗。”
谢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嗯?”沈壁眯了眯眼。
谢瑶吓得一激灵,小跑进洗手间,乖乖地跳进他指定的盆里蹲好。
沈壁找了只橡胶手套戴上,一手倒药,一手拔动着她的羽毛,看到羽毛里逃窜的虱子,或是泛白的卵,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谢瑶:“……轻,轻点,疼。”
“呵,不疼不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养虱子不。”
“不是养的,肯定是小瓒传给我的。”苗家那样的环境,虱子先前应该就有了。所以,一定是小瓒先传染上了,然后又传给了她。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谢瑶扭头再看沈瓒不免就带了抹怨念。
沈瓒小脸涨得通红,对上谢瑶的目光,心虚地避了避。
如此谢瑶越发肯定了,遂头一昂,找回了自信,不是她不爱干净,是遇到了特殊的环境和人。
沈壁看得好笑,怪不得左会长对它念念不忘,这鹦鹉跟个孩子似的,时间长了一颗心可不就被它暖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