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顺着匆匆而行的人群走出这条街,一路抄近道回了棚户区。
胖墩与尾巴、沈瓒于河沟边的小桥分别,各自往家走去。
“回来了,咋去这么久?”李凤丫放下手里折叠的衣服,迎了上来。
尾巴:“嗯,去了城北姑父家一趟。”
“你姑父回来了?”李凤丫偏头往儿子身后看了看,没见外甥的身影,心下陡然松了口气。
“没有,他家楼上的王阿婆说还要几日。”
李凤丫:“那你表弟……”
沈瓒从小道上拐过弯来,出现在了视野里。
李凤丫轻叹了口气,接过儿子背上的竹篓,提着那重量,心里一喜,急忙打开口袋抓了把麦麸出来,笑逐颜开道:“磨的挺细,有多少斤?”
“90斤。”
“90斤?”李凤丫眉头一拧,拎起布袋在手里掂了掂,“不是说能卖四五个大洋吗?咋才这么点?又涨价了?”
“是卖了五个大洋,掌柜的先付了一个大洋给我们,说鸟儿身上有伤,让我们带回来养,等养好了再带着它去换另四个大洋。娘,有吃的吗?”
“那王阿婆没留你们吃饭?”那老太婆这几年借着照看孩子,可没少捞妹夫家的钱财,孩子大老远的跑过去,若没给口吃的,看她下次过去,不怼她个老妇。
“吃了,王阿婆给我们做了猪油饭团,还烧了糊糊。这不是背着东西走了一路,都消化完了。”
“行行,娘这就给你做。”
沈瓒抱着谢瑶走得慢,到家,表哥已经吃上了。
李凤丫双眼不自然地闪躲了下,她可只做了一碗糊糊。
“唉!”不给口吃的,她怕等妹夫回来,小家伙跟妹夫学嘴,说家里亏待了他。
李凤丫转身走进厨房,舀了半碗水,冲了冲没刷的锅,将上面沾的一点细碎麦麸冲沉下去。
灶下添把干草,她抓了把野菜切碎,撒进烧开的水里,点了一点盐,盛到碗里端给沈瓒,“吃吧。也就今天刚买了粮,才能让你们哥俩吃顿晚饭,明天可就没有了。”
沈瓒:“谢谢舅妈。”
在舅家住了近一月,前面半月还好,后面这十来天,沈瓒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说实话,他这会儿又累又饿又渴,到家能有口汤水喝,已经算是不错了。
一人一鸟洗过爪子,沈瓒去厨房另外取了个碗,一碗汤一分为二。
“哎呀,你怎么拿吃饭的碗喂它。早上也就算了,它以后要养在家里,咱家一人一个碗,它占了一个,你让谁没饭吃?”
沈瓒皱着小眉头想了想,“舅妈,就这一次,明天我给它找一个。”
“找,上哪找?”谁家有多余的碗给人 便是摔碎了 等那锔碗匠过来 掏个一分两分的让人家锔好 照样一用十几年。
“那晚上 等我舅回来了 我让他帮我用木头挖一个小碗。”
“你舅!”李凤丫眉头一拧 不悦道,“你这孩子咋就不知道心疼人呢 你舅在码头挑担 一天下来你知不知道有多累 晚上回来 你不说体谅几分 还给他找个活干 你可真孝顺。”
说罢 解下围裙 往晒绳上一甩 气冲冲地进了屋。
沈瓒难看地抿了抿唇 眼圈渐渐泛了红。
谢瑶:“……”
这叫什么 因为一只碗引发的争端吗?
“嘎 ”她抬起头 安慰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饿。”转移他的注意力。
沈瓒摸了摸她的头 眼角的红色褪去 唇边缓缓带了笑 “吃吧。”
就着他的手 谢瑶将头埋进碗里 啄着野菜吃了一口 唔……真难吃。
没有一点油腥 野菜又苦又涩 她虽然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 可她爸妈是双职工 家里就她一个孩子 再加上有朱爷爷糕点水果的接济着 长到18岁 她还真没有吃过什么苦。
“怎么 吃不下?”
谢瑶摇了摇头 在见识过个这家庭的困难后 她哪能挑嘴。
见谢瑶低头吃了 沈瓒拿出常掌柜给的感冒片 喂了她一颗。
药片咽下 谢瑶忙吞了几口菜汤。
半碗菜汤吃完 谢瑶长舒了口气。
沈瓒听得笑了下 掏出王阿婆给的硬糖 咬下一个边角 递到了谢瑶嘴边 “甜甜嘴。”
这……上面沾着小家伙的口水呢。
“不喜欢吃吗?”沈瓒将糖重新放进嘴里 剩下的包好 取了常掌柜给的松子 摸了两颗给她 “吃吧。”
一口啄完 谢瑶跳下他的膝盖 来回活动着走了走
顺便打量着小院。
沈瓒喝完自己的那半碗菜汤 端起两个碗进了厨房 敞开的锅里放着尾巴吃过的碗 都还没刷。
把手里的碗放进锅里 沈瓒拿瓢舀了水倒进去 然后抓了把干草垫在小凳上 双脚踩上去 抓着刷子洗刷了起来。
刷好锅碗 整理好厨房 天色已晚 沈瓒带着谢瑶简单地洗漱了下 取出常掌柜给的药膏 就着微弱的天光 给她抹过身上的伤口 然后抱着她回了房。
“我警告你啊 ”低矮昏暗的房间里 尾巴霍的一下从床上坐起 指着谢瑶喝道 “不许抱它上床 让我见了 连你一块扔出去。”
“现在天冷 不抱它上床 你让它睡哪?”顿了顿沈瓒又道 “掌柜伯伯说了 养好了才能带它去换另四块大洋 万一夜里着凉了 又要多养些时日 多养一天 就要多费一天的粮食。”
尾巴噎了噎 嗡声嗡气道 “随你。”
沈瓒抱着谢瑶一笑 “表哥放心 我拿我的衣服给它垫在身下 保证不让她拉尿在床上。”
谢瑶:“……”
第8章
床不大,两米长,0.9米宽,先前尾巴一个睡着还好,多了一个沈瓒,不管这孩子多小,都占了一小半地方,光这一点,尾巴打心里就不欢迎沈瓒留在他家。
沈瓒打开自己带来的藤箱,里面的衣服基本都换了一遍,有些是表哥儿时的旧衣,有些是舅妈拿着自己的衣服找人换的,他的衣服用的都是好料,一件单的换件棉的,还能外带多上一两件单的。
凑够他的衣服数量,剩下的直接送去当铺,换了钱买上吃用。
按李凤丫的思路,便是妹夫来接外甥,见到小家伙身上的衣服不满意,她一句小家伙嘴馋挑食,自家穷置办不来好东西,只得拿他的衣服换些吃用,免得将人饿坏。
妹夫又有什么话来说,毕竟失约十来天没来接人的是他,她能照顾着喂养这么久,看在亲戚的份上,已算仁至义尽。
李凤丫换衣服,光讲究一个数量了,换来的衣服有那么两件是不能穿的,也不是说一点也不能穿,就是吧,可能穿的人多了,到了沈瓒这儿,布料都糟了,穿上稍一抬胳膊或是活动一下,便是一个口子。
沈瓒把这两件衣服挑出来,于枕头边团了个窝,想了想,又跑到厨房捧了把干草回来,垫在窝里,抱了谢瑶放进去,“睡吧。”说着,他亦脱鞋上了床。
被子掀开,好大一股脚臭味袭来。
走了一天了,双脚哪能不出汗,洗洗也就是了,只是……尾巴没有洗脚的习惯。
沈瓒刚来那几天,尾巴在李凤丫的教育下,还挺自觉地每天洗洗再上床,后来随着李凤丫对沈瓒的态度一变再变,他亦跟着放飞了自我。
他的双脚正冲着谢瑶,熏得谢瑶脑袋一懵,“臭,好臭。”
“嘘!”沈瓒以手竖在唇边,他怕表哥恼羞成怒,把鹦鹉给丢出去。
谢瑶闭了嘴,身子一扭,背对了尾巴的双脚,面对着墙闭了眼。
沈瓒抚了抚她的背,钻进被窝,小心地抱起她身下的衣服,将她挪到了床外枕边。
下午回来,沈瓒也走了一路,这会儿累了,不时便呼吸平缓地睡着了。
与之同时,房里响起了尾巴的呼噜声。
谢瑶阖了眼,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苗妮从外面回来进了屋。
鹦鹉是直肠子,肚子里存不住货,半夜谢瑶被屎尿憋醒,
就着小窗格外亮起的月光,谢瑶从床上飞下,寻到门口,轻轻地推了推,房门从里面扛着呢。
双脚一蹬地面,谢瑶踉跄了着飞到窗口,费劲地顶开窗格,从里面钻出,夜风吹来,谢瑶激灵灵打了个寒勯。
从窗口跳下,谢瑶走到篱笆墙前,飞身跃过,找到晚上被沈瓒带着去过的草丛,解决了生理问题,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原路返回,缩回沈瓒枕旁的小窝,再次睡了过去。
一晚上起了几次夜,天刚麻麻亮,谢瑶便没了睡意。
再次解决了生理问题,迈着脚,谢瑶四处闲逛了起来。
这家穷得很,小家伙又是寄人篱下,每顿的伙食应该都是汤水,若再顿顿都分她一半,不出半月,非饿得皮包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