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盯着被打开的门,再度流下了泪水。强烈的预感都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她绝无逃脱的可能了。
想到家里还在等待自己回家吃晚饭的父母,想到书包里还留着期中刚发下来的卷子,她进步了两名,爸妈知道了一定很开心。想到上个星期刚学完的舞蹈还没来得及练上几次。
种种情绪一拥而上,顾纱纱闭了闭眼,泪水涌出。
再睁眼时,眼前一片模糊。最后看到的场景是,绑匪去追人前,再度将她迷晕了过去。
这一次,顾纱纱睡了很久。
大概是剂量用得过多,她浑身酸痛,搓着眼睛醒过来时,只感觉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吃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早已不再那间封闭的房间里。
这里光线更暗,她躺在水泥地上,四周都是被堆起来的木箱,头顶只亮着一盏泛着黄的灯。
神志再回笼时,顾纱纱听到了身边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哭声。
她发现自己和十几个人关在同一个地方。
后来经询问才知道,她们和她一样,都是女性,都是即将要被送到不同地方的。
有一个人待得较久,经验也自然比其他人多些,她叫小林。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听她的意思是,这里是统一关押她们这种被拐卖来的人的地方。每隔几天,就会有上面的人来场地视频筛选。如果被选中,就会被送走。
什么被卖到山区里给人做老婆,做童养媳,甚至还有人体*器官贩卖这种勾当。数不尽的肮脏黑暗的事情,原来真的发生在她们不曾看到的角落。
小林运气好,连着几轮都没有被送走。算来算去,已经在这里被关了三月有余。
“他们每天会按时按点发饭,都是些馒头榨菜之类的,给你你就吃,别挑,不然有你饿肚子的时候。对了,别试图逃走,不然下场会更惨。”
“看到门口守着的那个人了吗?很凶,打人很疼的。腰上别着的是电棍,电一下会疼好几天。”
“尽量别哭别吵,不然把人引来了,咱们大家都不好过。”
听着小林的描述,顾纱纱的心一天比一天沉。起初是慌乱,随后是绝望,到最后已经开始陷入i一片平静了。
被关在一起的人,有来自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家世。
聊了几天,顾纱纱的家世还算是这里面最不错的。
“按理来说,他们抓来的都是些孤苦无依的,即便是失踪了也不大会被人发现的。那你怎么会被抓来呢?”
小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顾纱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也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是倒霉吗?
她只是路上去了趟厕所,就被阴差阳错抓了进来。
确实是她自己倒霉,但被抓,被送走,过上这种畜生一样的生活,归根结底还是有原因的。
时间越久,原因就越清晰。每每在顾纱纱被馒头噎出眼泪、夜深人静想家想到痛哭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时候,她脑海中都会出现一张脸,是容佳的。
她是因为和容佳一起结伴上课才会被抓走的,她是被误认成容佳才被抓走的,不是吗?
顾纱纱翻了个身,手指触摸到冰凉的水泥地。她手指因为太久没有洗过,指甲缝里都是黑灰色的泥土。她以往最爱干净,但现在的处境已经容不得她矫情了。
“是我倒霉。”她轻轻丢下这句话,便佯装睡着了。
夜深人静时,她未能入睡。睁着眼,看着灰色的墙面时,她心里酸涩闷痛,再次忍不住暗自想,爸妈有找她吧,一定急疯了吧。找不到她,会很伤心的吧。
她爸爸以前饭局多,有胃病。找不到她肯定要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身体还能扛得住吗?
想到这里,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全都是泪水。
第二天,小林被送走了。
是上头的人亲自打通视频后,一眼便看好的。她从这个房间,被硬生生拖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去。
小林哭得很惨,一双眼满是绝望,看着剩下的人,无声传递一种情绪。但是剩下的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没人敢哭敢发作,只能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发抖。
这里隔音很差,小林凄厉的哭叫声响彻整间屋子。还有正在替她换衣服洗澡的两位男人的交谈声。
“老实点,这才哪到哪,以后有你受的。”
“呵,听说了没,这次要人的是个老变.态了,专玩尺.度大的。”
“几个月前不是刚来咱们这提过人?玩没了?”
“那谁知道呢,也真是惨了。”
交谈声止不住地传到这边来,一股迟来的恐慌感渐渐涌上心头。
未来无法预知,这才是真正的未来无法预知。
没人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到哪里去,没有最坏,只有更坏。那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最折磨人心的。
这里的每一个人,在每一天临睡前,都要饱受这样的折磨。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第二天睡醒,就会成为被选走的人。
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了。
身边的人总是在无声无息间,不断更替。有人第一天进来,第二天就会被送走,有人和她一样,一直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
能过一天就是一天,能活一天就尽量让自己自在一天。
久而久之,顾纱纱的心已经彻底坠入了一滩死水之中,没有任何波澜。哪怕是视频镜头对准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已经在反复的折磨之中,从鲜明的红色变成了灰色。
心如死灰。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已经不知道今天是几号,是周几。
这天,门外一直把守的人忽然开始里里外外打扫起卫生来。
地上的尘土飞扬,顾纱纱被呛了一脸灰。
这一打扫,扔掉了房间里堆积了好几个星期的垃圾。莫名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听打扫的人一边打扫一边讨论,似乎今天要有个大人物莅临。
做派好像哪里的领导来视察一样。
顾纱纱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虽然这是被关进来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排场,却也见怪不怪。
她心脏承受能力很强,已经不会有什么能干扰到她的情绪了。
午餐仍然是一块馒头,不知道是不是上头大发慈悲,每个人还多了一个奶黄包,小猪模样的。
顾纱纱没吃,手里捏着奶黄包,兀自出了神。
她记得每年春节,她和父母一起回到外公外婆家,外婆就会做各种小动物的奶黄包给她吃。
她记得那种口感,香香甜甜的,尤其刚出锅的,又软又糯。不像手里握着的这个,已经凉了,捏起来还硬。因为手太脏了,捏过的地方总有几个黑印子,让人食欲全无。
有对比,总会有落差。落差越大,心里就越是难过。看着看着,顾纱纱只觉得揪心,眼眶也忍不住一热。
大白天的,她竟然又开始想家。
她只能强迫自己迅速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她摇摇头,刚想将奶黄包塞进嘴里,一时没握住,从手中脱离,掉落到地上。
奶黄包是圆的,滚了好几圈,直到停在一双皮鞋前。
顾纱纱追过去,她弓着腰,头也没抬,捡起奶黄包便往嘴里塞。
她吃得急,奶黄包又太硬了,一个不小心被噎个够呛,眼泪不受控制地挤了出来。
她拼命顺着自己的胸脯,拼命做着吞咽的动作。
随后便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
“掉在地上的,好吃吗?”
这个声音她从未听到过,顾纱纱愣了愣。其实稍微仔细回想一下,也能想到。这里看守她们的人,总是穿的很随意。夏天穿着凉拖鞋,脚指甲从不修剪。走起路来凉拖拍打地面,半夜总显得吵人。
而刚刚她看到的那双皮鞋,擦得发亮。不是什么寻常的款式,从材质上来判断,价值应该不菲。
顾纱纱动作停住,这才缓缓抬头,视线上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锐利的眼,眸色很深,与她对视的时候眸子微微眯起。似乎能将人瞬间看透一般,让顾纱纱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确实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就算是个什么大人物,也与她无关。
她只看了几秒钟,又重新收回视线。
“没得选。”
她随口扔下几个字,只当是给他刚刚的提问一个回应。
奶黄包已经在狼吞虎咽中,彻底被咽了进去。顾纱纱抬手在身侧的衣服上擦了擦,看都没看面前的人一眼,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双腿一盘,坐在地上。像以往一样,目光发直,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男人看到她这副样子,倒有点好奇。
他不是第一次亲自到这边来。以往每次来,见到的人各有不同。但面对他的时候,她们的情绪总是恐慌的,又或是憎恨又畏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