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被一起关在那所封闭的牢笼里时,她可以期待跟着陆城走,获得暂时的避风场所。
她短暂绝望过,但程度都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她被困在陆城身边,她耳朵里装着陆城的跟踪器,她可能余生都没办法脱离他。
但也只是可能,机会是她自己来创造的。也许某一天,她会获得逃离的机会,也许呢?万事都免不掉一个也许。
可是现在……
她拆了纱布,静静地站在镜子前,端详镜子中的自己。
原本白皙通透的左脸上,多了个深深的烙印“S”。
她就像个畜生一样,彻底被印上了陆城专属物的痕迹。
这对一个盼望着成为一个舞蹈演员的人来说是什么?
确实就如同陆城所说,这是毁掉她全部梦想和希望的,一个烙印。比耳朵上的追踪器更甚,她将永生永世挥之不去。
恨陆城吗?
特别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恨陆城的人了。她日夜都盼着他死,每时每刻都希望他下一刻就能暴毙。
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活下去的希望也不过如此。亲手将自己恨的人送进监狱,然后重回父母的身边。
可此时此刻,她看着脸上的印记,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意义了。
她于陆城而言,无论是在意的还是不在意的,是玩物还是陪伴自己的人,全都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一只蚂蚁,陆城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把她碾死,不费任何力气。而她竟然妄图凭借自己之力,和他抵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自量力。
也许,从她当初被绑架的那天起,她早就该死掉了。这么多时日,不过也是她苟延残喘,为自己争取来的幻境,不是吗?
顾纱纱对着镜子,嘲弄地弯了弯唇角。
竟发现是无比的丑陋。
离开医院的那天,顾纱纱最后一次换药。
小护士动作很温柔,生怕弄疼她一样。是个人都知道,一个女孩子有多珍视自己的脸,这种遭遇如果放到她身上,她简直不敢想。
或许会难过的想要死掉,但是顾纱纱总是很平静。
她甚至经常会举着一面镜子,看自己的脸,左看右看,一看就是一下午。面无表情的。
顾纱纱从不与其他人说话。
然而临近出院这一天,她却忽然平静地问了小护士一句,“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
小护士被问懵了,一开始摇了摇头。后来想到她一定是因为自己脸颊上的伤势而难过,便在她肩膀上摸了摸,表示安慰。
顾纱纱进过几次医院,她都是有印象的。
她是个很惨的人,听闻别人讨论,是落入到了一个性格暴怒的人手里。她确实是想帮助她的,但无奈这里的人都签了保密协议,心有余而力不足。
人有的时候,不得不向强大的势力低头,无可奈何,也必须服从。
“坚强点。”
小护士丢下这一句,匆匆离开。
顾纱纱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她围上了陆城派人准备好的面纱,说是不要在路上吓到别人。
八月底的风很大,出了医院大门,有好几次差点将她的面纱掀飞。
顾纱纱也懒得去遮,任凭这一路人来人往,那些似有若无的目光投在她脸上。
她目光很平静,神色很淡然。
一路上陆城的手下与她讲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陆先生说,先把你送回别墅里,他迟一些才回来。”
“对了,陆先生今天似乎要带人回家,他有和我说过,叫你在房间里待着,不要露面。”
说完,那人静静观察顾纱纱的表情。
顾纱纱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哦,好啊。”
随后便看向车窗外,一言不发。
她的皮肤比较白皙,在八月的阳光映射下,近乎透明一般。如果不是脸上的疤痕,她明明是个剔透可爱的小姑娘来着。
十八岁,最好的年纪。
如果要问别人的十八岁都有怎样的回忆,那应该是美好的,难忘的,再过十年二十年回想起来仍然会忍不住露出微笑的。
而顾纱纱的十八岁,留下了什么呢?
无休止的恨,满到溢出来的绝望,和随时随地可能爆发的恐惧。
车子路过九月湖。
人工制造,湖边深度最多不超过两米,刚建成时总有新闻说小孩贪玩,掉进去又被捞起。
车子缓慢驶过,顾纱纱却忽然开口道,“我有点晕车,能让我下车走走吗?”
那人没多想,逃走两个字,是绝不会发生在顾纱纱身上的。见她状态较差,也就松了口。
车子停靠在路边,顾纱纱打开车门,下了车。
另外一人尾随在后,但并没有跟的太近。
湖边风大,顾纱纱裹紧了单薄的毛衣外套,果真如同她所说的那样,漫步在湖边,目光四处游离,看起来是在看风景,在散心。
旁人也确实不太忍心打扰了。跟在陆总身边年头久了,总有些残忍的事情要习惯,但是顾纱纱不同,他跟在陆总身边有多久,顾纱纱就有多久。
一来二往的,总要觉得她比一般人要熟悉些。
再加上她平日里待大家不差,小姑娘客客气气的,还有一身做下午茶的好本事。经常烤多了饼干会分给大家,下面对她的评价一直不错。
见到这样的她大受打击,要说内心见惯不怪,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他跟在顾纱纱身后,始终三步开外。
围着湖转了一圈,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这才开口提醒,“S姐,时间不早了,陆总叫我四点之前把你送回家,你晕车好点了没?”
顾纱纱听见这个称呼,从前倒觉得没什么,而现在无疑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只要被叫起,她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一定会是脸上的痕迹。
顾纱纱闭了闭眼,脚步渐渐停顿了下来。
在湖边绕了一圈,哪里水深水浅,她大概心里已经有数了。
稍稍侧目,见那人还跟在她身后。
顾纱纱看向他后面,蹙了下眉,问,“你看那辆黑色的保时捷是不是陆先生的?”
那人果然朝身后看过去。
他四处打探,就是没见到顾纱纱所说的那辆车。等他要回头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他心头一惊,想要冲上前去,却只能看到湖面上巨大的涟漪,以及正在急速下沉的顾纱纱。
她白色毛衣外套在深色的湖水中,像泼满墨汁上的一点白,在阳光映射下,有些耀眼。
白的也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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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纱纱跳湖自杀了。”
“幸亏我发现的及时,跳水去救,救上来时,人只是呛了几口水,昏过去了而已。”
那人有些心虚地和陆城解释,不料陆城根本听不进去,抬腿将人踢翻了。
“这点事都做不好,滚!”
或许连顾纱纱都没有想到,刚从医院出来不到一小时,又以这种方式被重新送了进来。
陆城是接到消息之后,立刻从隔壁城市赶来的。
身边没有所谓的女伴,听闻她要自杀,他来得匆忙,头发难得一见的有些凌乱。
“为什么要自杀?”
“谁给你的胆子,谁允许你的?”
陆城对着顾纱纱怒目而视,不管不顾地捏紧她的下巴,扬高,迫使她面对自己。
顾纱纱早已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湖水浅,死不了人的。她跳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这是送给陆城的最后一个计划。
她逃不掉,她彻底被毁了。那些日子,她绝望得如同即将陷进泥潭里的人,也想过一了百了。但是每当这个念头燃起,总会被她强行摁灭。
她觉得,就算是死,就算是下地狱,也一定要拖着陆城一起。
她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但绝不会放过陆城。
“我不想活了。”顾纱纱脸色白的如同纸一般,这些天折腾下来,人又瘦了一圈。
有点瘦脱相了,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眼皮耷拉下来的时候,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根本不像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
此刻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吊着一口气一般,不上不下的。
“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
顾纱纱看着陆城,眼眶一红。她伸出手,手腕纤细得好像一把就能捏断。然而这样一双手却死死抠住陆城握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是,命是你的。我活着是你的人,你可以限制我的全部自由,但是你没办法控制我的死。”
陆城手被掰开,他也不恼,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谁说的?”
顾纱纱一字一句回应他道,“我说的。”
陆城见她一脸倔强,笑了,“那你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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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开始,顾纱纱绝食了。
是陆城叫人强行灌了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