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见面也截然不同,从毫无生机,倒有了那么点生机。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想法转变了。
上了车,陆城就坐在旁边。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还有些好奇地说着风凉话,“怎么?想通了?不寻死觅活了?”
顾纱纱闻言,对着他抿唇笑了笑。
她从口袋中掏了掏,一把淡黄色的桂花就静静地躺在她红润的手心里。
“路过医院的时候摘的,之前住院的时候,每天都能闻到楼下淡淡的桂花香。很多时候都能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平静。我摘了一把,想送给你。”
九月末,临近十月份,正是桂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桂花嫩黄,花瓣小巧可爱。
忽然出现在封闭的车子中,香气浓郁,萦绕在鼻尖处。
陆城也不是没闻到过桂花,只是看着她手里的这把,不知怎么的就是莫名觉得好闻。
他静默了几秒,还是抬手挥掉。
“幼稚。”
他收回视线,冷冷地扔了句话,“上我的车不要带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纱纱手中的东西撒了一地,倒也不甚在意。
她重新坐好,与他并排,转头看向窗外。隔了会,没由来地冒出一句,“我确实想通了。”
陆城问,“怎么?”
“我没有必要要求你一定要爱我,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好了。”
陆城闻言,笑了出来,“先前要跑的不是你?”
“但我现在跑不掉了,不是吗?与其费力逃跑,不如让自己过得安逸舒适点。我留在你身边,你可以不爱我,但是。”
顾纱纱顿了下,转过头去看他,忽然就郑重其事地说了句,“但是你也不可以当着我面带着别的女人回家了,你不爱我更不可以爱上别人,否则我会难过。”
陆城也看向她,面对她此刻带有某种撒娇意味的警告,他只觉得好笑。
“凭什么?”
“如果你让我太伤心,我就死给你看。”
“你在威胁我?”
“是的。”
“那你死就是了。”
顾纱纱不由得笑了下,她忽然冲着陆城凑近了几分,笃定道,“你不想我死,我十分确定。”
距离被突然拉近,气息也靠的很近。陆城有一瞬间的晃神。
顾纱纱的一双眼很亮。
从那时候第一次在关人的地方见到她,陆城就已经注意到了。睁圆的时候显得有点无辜,瞳色的深棕色,含着泪时,颇有点楚楚可怜的意思。
陆城讨厌那种眼睛,毫无杂质的,看着让人心烦。
所以后来,他渐渐将她眼里的光磨没了。相反的,从那双总是充满希望的眼里,他不断灌输进去了某些情绪。
绝望的,恐惧的,到后期甚至还有一些他看不透的深邃。那是与她这个年纪截然相反的东西,也正是陆城想要看到的结果。
但此时此刻,她竟然又摆出这样的一双眼来看他。方才那股桂花香若隐若现,她是小他八岁的女孩子,小屁孩一个,可是这一刻,他在她身上嗅到了不一样的香气。
那是洋溢着青春的味道,是他曾经也有过的十八岁。
他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的,太过明显了。震得他心烦意乱。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冷硬,“滚,离我远点。”
顾纱纱眨了下眼,态度从容,“可以。”
她确实是乖乖照做了,陆城还是觉得不满意。。
面对他的种种侮辱性的词汇,她总能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偶尔会让他有种,他明明是站于高位的统治者,但她却总能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独自骄傲。
距离被拉开,他有些理智才渐渐回笼。
陆城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一只手点燃,放在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从喉头进入到肺中,又被缓缓吐出。尼古丁让他烦躁的心情有所缓解,他这才掀了掀眼皮,随口问她,“说说吧。”
“说什么?”
“说说你为什么,会对我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顾纱纱听闻这句话,心里想冷笑。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她只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陆城。
看他在车里吸烟,一张侧颜冷峻。看起来毫无感情,甚至有些残酷的男人,正在问着他根本不会问的话。
带着某种自信直男的语气。
这说明了什么?
顾纱纱暗自勾了下唇角,笑容一闪而过,她继续看着他,认真的,带着虔诚,“因为你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男人。”
话音刚落,陆城被烟呛到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陆城蹙起眉头,瞪着她。
顾纱纱歪了歪头,似乎在对他过度的反应感到费解。
她开始认真对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进行讲解,“我说的没错啊,我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我是第一次住到男人家,第一次和男人共进早午晚餐。额,第一次被男人殴打。你确确实实就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男人,我想和这样的你谈恋爱,有错吗?”
陆城看她说的一脸认真,倒确实像是他想歪了一样。
他暗骂了一声,又忍不住回应了一句,“有毛病。”
能喜欢殴打自己的男人,说出来都觉得有毛病。
但以上也仅仅是陆城的想法,他觉得顾纱纱愈发看不透了,夜深人静她在楼下给他包包子的时候,又或者大白天他办公,她对着他傻笑的时候,陆城不止一次偷偷想过,会不会把人折磨疯了?
可只有顾纱纱最清楚,她在做什么。
为了让一个反社会型人格产生人类该有的正常感情,她承认她在做一项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挑战。
但她不得不试。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报仇的最好方式,也是唯一的退路。
顾纱纱变得很依赖陆城,只要陆城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她一定会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当从不化妆的女孩子开始频繁浓妆艳抹,当口头禅从“陆总,您”彻底变成了漫天的土味情话和彩虹屁。
她做着与从前截然相反的样子,陆城只觉得惊悚。他看不懂,看不透。
“我警告你,少玩些歪心思。”
在某次顾纱纱穿着单薄的睡裙在他面前飘过的时候,陆城指着顾纱纱的鼻子,严厉呵责。
顾纱纱却大着胆子,用柔软的手心包裹着他的手指,仰着头,笑着对他说,“我今天做了红丝绒蛋糕,要吃点吗?”
就连声音都比从前要温柔许多。
房间里满是桂花香,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桂花,放在房间里看不见的角落。
他派人扔了,她又摘。再扔,她再摘。
任凭陆城威胁,愤怒,她都只是耐心解释,“这叫气味记忆,你记住这个味道,就等同于你记住了我。”
于是陆城每次在路边,在车里,甚至在家里,只要闻到这幽幽的香气,就总是不可控制地想起她的话。想起那天在车里,她朝上翻开的手心,那么小一个。
他就总是容易变得很烦躁,这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
陆城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垂眸看着她那双饱含“情感”的眼,心烦的感觉更甚。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指,狠狠关上了房间的门。
顾纱纱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渐渐收起了脸上那些虚假的笑意。披起了外套,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对陆城了如指掌。
同住一屋檐下,可能发号施令的人感触不深。但每日战战兢兢的人最能迅速摸清另一人的喜怒哀乐。
顾纱纱知道陆城喜欢吃什么,喜欢在什么时间做什么。每次他出差回来,她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是最了解他,最能得他心的人。
说是保姆也好,同住一屋檐下的伙伴也罢。
顾纱纱无所谓称呼,她只要从他身上得到一样东西,他的习惯。
她不厌其烦地对他重复以上的事情,日复一日。
亲眼见证他的势力和背景,平地拔起,涨势迅猛。这几年愈发锋芒毕露。
他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了,事业越做越大。他越来越高傲,见人习惯带三分笑意,愈发深不可测。
同样的,他那种跋扈的性格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稳定下来。
与陆城相伴的第八个年头。
顾纱纱二十二岁,陆城三十岁。
陆城生日前一天,刚结束了一个大项目,又陆陆续续签了不少新项目。人若是在事业上顺风顺水,连带着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陆城约了两三个“好友”,一同在生日这天前往高尔夫球场去打球。
顾纱纱作为照顾他衣食住行和起居的,自然要随他一同前往。
这几年来,陆城彻底被她养的刁钻起来。
不光是胃口刁钻,品味刁钻。到后来就连就也要她倒,茶也要她沏。
身边的下属不止一次趁陆城不在家开顾纱纱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