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几个月里,她经常提出要跟在陆城身边。
只有几次,陆城拒绝了。
顾纱纱思考了一下,都是在他去高尔夫球场的时候,会对她说拒绝的话。没猜错的话,他为了和言朔做对,又开始对向念下手了。
只是怕她身份暴露,或者动其他心思,所以一直不肯带她一同前往罢了。
但是他不带,不代表顾纱纱自己没长腿。
“我去给容佳送东西。”
顾纱纱丢下这句话,带着司机出了门。没有人多想,她开了导航,拜托司机,一路将自己送到了陆城常打球的球场旁的酒店里。
果然在那里见到了和向念,她身边坐着徐景祁,面对陆城时,脸色有些凝重。
顾纱纱买通服务生,端了酒,走进包房里,亲自为陆城倒了酒。
起初陆城只是惊讶,但在向念多看了顾纱纱两眼后,那种惊讶转为愤怒。
他冲着顾纱纱大喊,“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声音很大,震得顾纱纱都有些耳鸣。她心里虽害怕,但还是垂着头匆匆离开。只在路过向念时,也同样多看了她两眼。
她和容夏关系虽不如和容佳亲近,但上学的那几年,始终是一起玩的。经常要到对方家做客,虽然过了十年,对方的样子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改变,但是她能将容夏认出来,她相信,容夏也能将她认出来。
没有任何讯息,没有求救,只有简简单单的对视。
她会不会找上她,她的身份会不会被发现。以及剩下的一切,顾纱纱决定交付给命运了。
当然,当晚回家,她那些小心思到底还是被陆城窥见。难免逃不掉一场责骂。
陆城久违地对她动了手。
顾纱纱犹记得,自从陆城吃了镇定情绪的药之后,他对她向来很温和。无论是说话还是举动,很多时候会纵容她去做很多事,
但是今天,辱骂,殴打。虽然力道不重,但她的膝盖在过程中实实在在磕到了浴缸上。
恰好磕到了有棱角的地方,出了血。剧烈的疼痛,让她克制不住地流出了几滴眼泪。
而陆城就在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时,默默松开了手。
“抱歉。”
他脱口而出两个字。
说完之后,自己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竟然在和别人说抱歉的话,他竟然向顾纱纱道歉了。
当一切事情都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当他想自信收回手中的那条绳子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方早已断了线。
那种无力和不知所措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有些难以名状的对着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还带着点慌乱。
两个人在偌大的空间内,各自沉默了良久。
顾纱纱只是红着眼,盯着腿上的伤口,没有哭。
她听见陆城冷静开口,声音里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抖。
“所以早就说过了,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你以为,言朔会帮你吗?他都自身难保。”
“你放心,你的心思我会帮你一点一点掐灭。既然你想寻求言朔和向念的帮助,我就提前帮你帮他们毁了。”
“这样好不好?你觉得呢?”
陆城丢下这句话,当天晚上离开家门,之后几天里,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顾纱纱被关在家里,被没收了所有的通讯设施。有保姆和门口保安的看守,她插翅难逃。
所有人又和从前一样,对她抱有戒备了。
但又和从前不一样,包括陆城的心态。
从前他们都是怕她会做有损陆城的事情,是去报警,还是回去找原来的父母。只要她离开这座房子,就极有可能会坑到陆城。
而现在,却并不是怕她报案,而是怕她离开。
意图和改变太过明显,顾纱纱心里忽然有种得逞的痛快。哪怕她挨了打,受了罚,看到陆城对她克制又克制的模样,她只想笑。
为这几年受过的苦,为这么多年来全部的隐忍。
陆城再次回到家,是半个月以后。
当时顾纱纱正坐在沙发上织毛手套,在家里的时间实在太枯燥无聊了,她只能做些消遣时间的事。
陆城见了她,起初没说话。随后陆陆续续有人往顾纱纱的房间里搬礼物。
顾纱纱见到了,也并未说什么。
她知道,陆城没谈过恋爱,做出这样的举动多半是在哄她。也是在为之前突然对她动手而道歉。
虽然她并不想接受,但还是笑盈盈地看向他,问,“送我的?”
“不然呢。”
陆城用下巴指了指顾纱纱手上的东西,反问,“织完了送我的?”
顾纱纱学着他的样子反问,“不然呢?不送你,还能送谁呢?”
陆城难得地勾了下唇角。
那日的事,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过去了的插曲。两个人对曾经发生的矛盾都默契地闭口不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都回到了她出现在球场前,和陆城那种透明又朦胧的状态。
只是,她没能出去,没再偷偷潜入陆城房间,给他换过药。
但是陆城却始终对她较为温和,而且一天比一天更温和。顾纱纱心里想着,看来药效还不错,比较持续。
被向念找上那天,就连顾纱纱都很意外。
对方委托徐景祁递了张字条给她,要求见上一面。
顾纱纱对着这张便条犹豫了很久,她知道这是她逃离陆城身边唯一的机会。同样的,她也知道,她耳朵上还装着陆城安装的追踪器。一旦此次前去没有谈妥,面对着她的将是什么,她有些不敢想象。
但她还是去了。
她想着,怕什么呢,算什么呢。这么多年的恐慌,不安,折磨,她都已经撑过来了。
如果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她都没有把握住。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坦然接受。
所以,顾纱纱还是应了约,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悄悄溜出了门。
与向念的见面没有所谓的叙旧,对方开门见山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扳倒陆城,你想要的,言朔会帮你。”
那一刻,像是被阴霾盖住了多少年,终于重见阳光的草木一样。
顾纱纱忽然间很想哭。
她抓住向念的手,只说了三个字,“救救我。”
-
她见过向念,与向念一拍即合。
约定了她这边提供证据,向念和言朔派人保护。她只需要在陆城家拿到一些证据即可。
取证的那几天,很忐忑,对顾纱纱来说,也很折磨。
但幸运的是,陆城似乎注意力并不在这里。有关那天顾纱纱与向念见面的事,行程定位发生变化,陆城从未过问。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命运给了顾纱纱这次可以彻底逃离,惩治恶人的机会。
那么她务必要好好把握。
她每一步都做的更加仔细,小心。将收集来的证据,复印成两份,拷贝两份,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
而平时,她不动声色,照常与他相处。没有任何异常。
终于将证据搜集完,快件寄给向念的那一天,顾纱纱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家里,等待最后的通牒。
就快要入秋了,这几天天黑的很早,空气中也若有若无地带着几分凉意。
这天陆城下班回来的很早。推开门的时候,还能看到门外的晚霞。
顾纱纱穿着整齐,端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头也没偏。
自然也就没看到陆城手上拎了东西。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将手上的东西直接扔到沙发上,她一回头才看到,袋子里面装的是小猪形状的奶黄包。
顾纱纱整个人都僵住了。
良久,才笑着问他,“哇,你买的吗?”
陆城语气冷冰冰的,随口答道,“路边捡的。”
买,可能还真买不到。
还是上次他无意间在路边撞了的那位老奶奶,家里人带她特地到公司前台来找陆城,想要表示感谢。
来人手上拎着礼品,嘴上不停念叨着,“医药费给多了,我们给换了些礼物过来,陆总可真是个好人。”
按理说,这样的人,陆城一般都不会见的。
但这天,他见了。不光亲自去见,还开口对人提了一个要求。
“礼物我就不收了,能麻烦您做一屉奶黄包吗?小猪形状的,就和我上次见到的一样。”
委托好了之后,陆城回到办公室。
身后仍然是老人和儿子的交谈声,一口一个“陆总真是个大好人。”
陆城特别想笑,谁能想到呢,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唯利是图的他,有一天也能只朝别人索要几个奶黄包。
而这一切,到底是因为谁而改变的呢?
顾纱纱拆开袋子,捏了一个在手里。还带了点温热,她犹豫了一下,塞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和外面卖的不同,是手工包出来的。带着熟悉得味道,这味道让她瞬间眼睛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