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单独出现在这里,格格不入的,多半要被人清出去。
偏偏这人是言朔带来的,看多了怕逾越,说多了怕得罪。众人视线匆匆扫过,又移开,继续和身边的人聊天。
向念注意到了,却也没说什么。跟平时相比,她安静得有些反常。
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叉了一小块蛋糕。
刚准备塞进嘴里,又顿了顿。还是掀开口罩才能吃。
言朔瞥了她一眼,“你不会摘下来吃?”
“不行。”向念连忙摇头,“我不能让你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
“谁叫你不去医院。”
“去医院就看不到容佳佳了!”
现在看到了,也没见得多兴奋。从进门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很拘谨,他不是没察觉到。
言朔随口问了句,“这会儿怎么这么老实?”
向念把新端上来的红丝绒往言朔的方向推了推,讨好道:“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嘛。”
说着,用目光示意他,“吃点?”
她虽然遮住大半张脸,眼睛也肿着。但是她只要笑起来,眼睛就会变成两道月牙。
所以即便是看不到她的脸,也不难想象她的表情。
“你自己吃。”
宴会厅钢琴曲悠扬动人,出自今天主人公容佳之手。一曲钢琴弹完,掌声雷动。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款款走下台阶。
向念又吃了口蛋糕,声音不大不小,“我敲键盘,人家弹钢琴,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哇。”
说这话的时候,她刚好垂下眼,睫毛遮住眼里的情绪。
言朔看了她一会,淡淡地丢下一句,“敲键盘也没什么不好。”
他面容冷峻,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矜贵与清冷。
只看一眼,便能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可如今,这样话少的人却能跟面前的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半天的话。
尤其看到小姑娘把蛋糕往言朔嘴里送时,他也只是皱着眉拒绝。她锲而不舍,他也只是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摁到桌子上。说生气,也没那么生气。说恐怖,压根就不恐怖。
这要单纯只是朋友的妹妹,该是什么意味深长的哥哥文学啊。
所有的猜测和观赏都在今晚另一位大人物到场时戛然而止。
陆城。
多少也是圈子里让人闻风丧胆的那号人物。
年过三十五,年轻得和二十多岁小伙子一样。但行为和性格却不像长相这般,能混淆视听。
不是阴沉着脸,就是笑里藏刀,是个狠角色。
这位大概也是听说了言朔会到场,一开始进来就没和容家客套几句直奔言朔而来。
当时向念正乖巧地喝着果汁,歪着头和言朔撒娇,想多留在北城几日。
一抬头便看到桌前站着的人。
黑色西装,一双眼如鹰般锐利,迅速扫过向念后,对着言朔微微一笑。
“言总。”他说,“方便叙个旧?”
言朔明显脸色沉了下来,本就清冷的气场更冷了几分。
他转头叮嘱向念,“坐在这等我。”
说完,站起身,和陆城一道走了出去。
向念注视着他的背影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陆城,这个人她的确没听说过。
看来以后有机会是要多了解一下言朔身边的关系链。
她放下杯子,遥遥看向厅内正中央的位置。
容佳又弹完一曲,容母正温柔地替她整理头发。
她微微弯下腰,整理完后,两人相视一笑。不知道说起什么开心的事,容佳挽住容母的手,笑着往她肩头上靠了靠。
显然在爱和温室里长大的一朵娇花。
举手投足都贵气十足,连与人交谈时都下意识昂着下巴,神态和容誉一模一样。低调中的高傲。
向念看着此情此景,脑海里想到的全都是当初从从孤儿院顺利进入校园,那些人朝她投来的目光。
有恶意,也有好奇。
毕竟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吃什么,穿什么,哪来的钱,又是谁在背后资助,永远都是别人的饭后谈资。
哦。
她想了下,就和现在那些朝她有意无意投来目光的人一样。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感到好奇吗?
向念目光渐冷,抬手看了眼腕表,八点钟。
快来了。
她拿起手机再三确认过后,将视线转向大门口的位置。心里念起了倒计时。
十秒钟后,两名男人举着相机和话筒迅速冲向宴会厅。
所有人都被着突发情况吓到了,有女性甚至发出尖叫声。
“容先生,今天是容佳小姐的生日,请问您还记得容夏吗?”
“每年在您替容佳小姐举办生日会的时候,是否会想起过世的小女儿容夏?”
“容先生,麻烦您说句话。”
容誉到底还是压抑不住怒气,大吼一声,“保安呢?把人轰出去,都等什么呢?”
保安从门外一拥而入,直接将两人架走。其中一人的话筒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留在角落里。
周围人缓过神来,还在唏嘘。
“也太丧心病狂了,知道人家女儿过世,还来生日上揭伤疤。这得多叫人伤心啊。”
容誉却全然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伤心。
他稳定了下情绪,重新笑开。
原本被护在他身后的容佳,也慢慢走了出来。容母不停摸着她的后背,关切询问,“佳佳,吓到了吧?没事啊。”
容佳舒了口气,笑着摇摇头。
这个插曲来得突然,却也并没有影响到什么。匆匆一瞥就过去的程度。
容誉接过话筒,走上台,已经完全不见方才的愤怒。
“不好意思让各位受惊了,人已经清出去了,大家不用担心。这……本来是个开心的日子,出现这种事也是意料之外,今天是我容某招待不周,还望大家见谅。”
其他人都客套回应。
只有向念低下头,冷笑了一声。
开心的……日子吗?
就这样毫无波澜,继续庆祝吗。
向念拉了下自己的口罩,将帽檐压低,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
一场谈话结束。
言朔赶回宴会厅时,场内正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她从哪来的?”
“她是怎么进来的啊?”
他眸色一沉,快走几步。刚绕过人群,便看到向念双手握着空酒杯,一脸无措。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声音压得很低,一直在冲着容佳道歉。
很显然是酒撒到容佳身上了。
红色的酒顺着她的披肩,一路沿着价值不菲的礼裙向下蔓延。
红金相间,十分扎眼。
周围的人一直在替容佳擦拭,容母面色不善地看着向念。
这么一大杯红酒说撒就撒,她一度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姑娘,穿的格格不入的,来了就闯祸。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容佳却没说话。
她别开头,掩住一抹愠色。再次回过头却笑容可掬:“没事,别自责。”
“你是谁带来的?戴着口罩做什么?”
容夫人忍不住,开口责问道。
“妈!”容佳拉了下她的胳膊。
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我带来的。”
容佳一僵,抬眼望去。
言朔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身材颀长,在人群中之前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眉目清俊,偏偏一双墨黑的眸子透着一股寒,情绪明显的不悦。
议论声戛然而止。
容夫人怔愣片刻,也连忙笑开:“原来是言总的朋友,失敬。”
言朔目光略过,最终停留在向念身上。
她满脸通红,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拉起她的手腕,垂眸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向念指了指容佳身后的残骸。
地面上,一个手拼的别墅,被摔得七零八落。
“我想敬酒的,有人捧着礼物路过,容小姐没留意到。我怕她撞上,就拉了一把。”
然后就撒了。
人一惊,到底还是撞上了身后的人。
而碎掉的,是她大老远从C市带来,拼了无数个日夜,一点一点粘好的心意。
-
因为容夫人唐突了向念,一家三口一直站在车前给言朔赔礼道歉。
言朔没做声。
容佳理着头发,看过去,“真的不好意思,礼物没能好好保管。”
他这才抬了抬眼,淡淡丢下一句:“这个歉,应该跟向念道。”
……
车门关上,声音被隔绝在外,彻底安静了下来。
返程的路上,言朔没说话,向念也没说话。
韦昊知道她正伤心,也没敢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