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会,外面太冷了,江月把女儿往小六怀里一塞,“我出去看看。”
孩子刚放到一半,就听见关杰欢喜的惊呼声从外面传来,下一秒,他就奔进院门,“江姨,我妈妈来了。”
江月一愣,“你妈妈?赵姐吗?她怎么突然来了,人在哪?”
“在卫生队,陆叔叔让通讯兵传话,说我妈在那边做检查,陆叔叔还让,让咱们先吃,不用等他了。”关杰说的又急又快,眉飞色舞,许久不见的活力又回来了。
江月看了眼天色,“江笙,你把饭菜装上两份,我去卫生队看一下。”
江笙迟疑道:“外面很滑,还是我去吧!”
“我去我去,江姨,我可以去送饭,我也想妈妈了。”小少年情绪瞬间低落,嘴巴也不自觉得撅起来,甭管他多早熟,也只是一个孩子。
江月拍了下他的肩膀,“咱俩一起去,小六,你跟江笙留在家里,我们去去就回。”
“要不还是我去吧!你怀着孕呢!”
“没事儿,雪地走着走着也就习惯了。”
外面风雪停了,今天的天格外阴暗。
江笙晚上熬了稀饭,郑小六从老乡家里掏到麻豇豆,这是南方用来煮稀饭必备的东西,煮出来稀饭颜色十分好看,粉粉的,再用小火慢熬半个小时,柴火灶是最好了,这样煮出来的稀饭,粘稠软糯。
在大锅中间放一个蒸屉,搁上之前蒸好的包子,这样晚饭就好做好了,简单又方便。
陆星辰咿咿呀呀的想跟着,被妈妈无情拒绝,小姑娘还学会生气了,双手用力交叉往身前一拍,小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那生气的小模样跟江月一模一样。
天黑后,风雪小了,家属院里种了不少的松柏树,到了冬天依旧泛着碧绿。
“江姨,你小心点,这儿有冰,滑的很。”关杰提醒她。
江月紧紧抓着他的手,“别担心,你妈妈肯定没事儿。”
“江姨,我不想成为孤儿。”关杰低着头,情绪低落。
“瞎说什么呢!你爸又没死,你妈妈只是怀孕,没啥危险,你瞧这个大院里,哪个女人不生孩子,现在还不是一样都好好的。”
“可是我听顾佳说,以前这个院里有个军嫂,就是生孩子死的,她说她还记得那个阿姨叫了一晚上,叫声可吓人了,后来就被拉走了,再也没回来。”
江月抚摸他柔软的头发,叹了口气,“总有意外嘛!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死去,也会有人诞生,生生不息,时间在走,谁也不能停在原地,你像我,父母去的早,我都不记得他们长啥样了,可我知道,他们最大的心愿,肯定就是我能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你也一样,不管未来发生什么,都要坚强勇敢。”
本来是安慰的放,却把关杰说哭了,孩子吓坏了,“江姨,所以我真的会成为孤儿吗?”
“呃……当我什么都没说,快走,外面好冷,卫生队在哪边来着?”她赶紧岔开话题,跟小孩子沟通就是麻烦。
关杰一抹脸,决绝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哭了,我长大了还要跟小豆芽结婚,不让别人欺负她!”
“孩子,这话大可不必再说!”
团里的卫生队,条件也简陋,就在团部招待所边上,单独隔出了三个房间。
天气寒冷,门口也挂着厚厚的棉被,窗户也封着。
关杰叫了一声妈,开心的冲过去,掀开帘子,没有立马放下,等江月也进来,才松手。
一进门的房间,是问诊室,没人。
第221章 羡慕到嫉妒
关杰冲进里屋,这边是病房,摆了四张病床,都住满了,陆景舟自然也在。
护士在打点滴,军医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赵秋月满红的不正常,躺在那儿,似乎又瘦了。
关杰一看见妈妈,嘴巴就瘪了,朝她扑过去,一头就要扎进妈妈怀里。
陆景舟及时出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拦住,“你妈现在虚弱,不能激动,你站在边上看看就得了。”说完,他起身迎向媳妇,“你怎么来了,外面冷吗?”
他抓住江月的手,试探温度,发觉她的手有点凉,眉头就皱起来了。
江月连忙推开他的手,笑着道:‘“在外面走,有点凉也正常啊!赵姐,你还好吗?怎么瘦成这样,在那边吃的不好吗?”
赵秋月刚抹掉儿子的眼泪,闻言看向她,咧开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好了,就是我害的比较严重,吃不下东西,真是对不起,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军医吐槽道:“你这不止是害喜,还冻坏了,晚上没烧火炕吗?”
收拾东西的护士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冲着江月生气道:“怎么能把这一个高龄孕妇丢在那种地方,他们哪会照顾孕妇,瞧瞧她的手,都生冻疮了,肯定碰冷水冻着了,还有她的腿,都开始浮肿了,倒是把自己养的挺好。”最后这一句,她是小声嘟囔的,但怨气可不小。
军医严厉道:“王护士,注意你的态度。”
小护士翻了一个白眼,捧着治疗盘离开了,从江月身边经过时,还白了她一眼。
陆景舟看的满心怒火,正要训斥,被江月拽住了,他要是在这儿训斥护士,只是为了维护媳妇,可那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军医见护士走了,只好替她跟江月道歉,“嫂子,你别往心里去,王护士的姐姐就是生孩子难产去世的,组织上为了照顾他们家,给她安排了卫生队的工作,她本身也是护校的,就是年纪小了点,心里藏不住事儿。”
赵秋月也着急道:“江月,景舟,你们别往去,这事跟你们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现在哪里条件不艰苦,都一样的。”
她极力想表达什么,可最终啥也没说清楚。
江月上前握住她的手,“赵姐,这事是我的疏忽,原想着等几天就过去接你,后来一再耽搁,害你受苦了。”
赵秋月激动了,“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咱俩没亲没故,让你们一直照顾着我们娘几个,我才不好意思,要不是老关那儿……唉!我也是受够了。”
她最近精神紧绷,白天休息不好,夜里睡不好,眼瞅着脸色一天比一天差,那户人家也是怕担责任,刚想跑去部队找人,正好碰见前来扫雪的队伍,两下一交流,就把陆景舟找了过去。
当时的情况有点复杂,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赵秋月是陆景舟丢在老乡家的妻子,对媳妇不管不顾,很没良心。
赵秋月也不晓得是没力气,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没有多做解释。
陆景舟也没多说,找老乡借了驴车,把她拉回来了,走的慢,一直拖在队伍后面。
一到驻地,就送卫生队来了,然后就一直守着。
江月把带来的饭盒打开,给她盛了碗稀饭,又拿了两个包子,“都还是热的,赵姐,你趁热吃。”
陆景舟帮忙把她扶起来,给她后背塞上枕头。
“谢谢!”赵秋月客气的道谢,接过碗。
江月看见她手上的冻疮了,“这是怎么弄的?我们临走的时候不是给了粮票,还给了粮食,也嘱咐他们好好照顾你,怎么还能让你洗衣服。”
赵秋月收回手,面有难色,“这,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关人家的事儿。”
“要是他们虐待你,我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你大胆的说。”
赵秋月一脸愁容,“不,不是他们虐待我,只是我晚上睡不着,那个炕上枕头底下,全是,全是……”她欲言又止。
隔壁病床躺着一个年轻的小战士,腿被冻伤了,绑的跟个粽子似的,他笑嘻嘻的接过话,“大姐肯定是不习惯睡老乡家的炕,我睡过,我知道,是不是枕头一掀开,就跳出来好几只跳蚤,这事在农村很常见的。”
赵秋月怪难为的,“我实在是痒的受不了,夜里也睡不着,又不好麻烦老大娘,只好自己洗,他们家柴也不多,我就只能用冷水。”
说着容易,做起来有多难,只有洗过的人才知道。
这大冷的天,井水虽然没结冰,打上来都冒着热气,可几分钟之后,就会开始慢慢结冰,手放进去,很快就会失去知觉。
洗好了,晾晒也是一个大麻烦。
江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让陆景舟单独弄了一个烘干房,虽然用炭烘过的衣服,有股子淡淡的烟味,但总比挂在外面冻成雕塑要好的多。
而且他们家清洗衣服,不管几遍,也不用冷水。
所以,他们家的柴跟炭,用的也是最快的。
这俩样东西太不经烧,所以,她才琢磨着去换煤炭。
除了睡的不好,吃的也没好到哪去。
老大娘虽然得了粮食,可她舍不得做,都是白搭。
江月叹气,“到了这儿,也真是苦了你了。”
赵秋月破防了,捧着碗忍不住哭了,“是我没用,是我连累了你们,我家老关也不晓得咋样了,他要是有个什么,我们娘几个,真是没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