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秋月端着空了饭盒,直起腰,环顾了一圈屋里的人。
她没有立刻走,显然也在等下文。
果然,易文柏开口了,“小同志,我想请你继续照顾我父亲,跟我们一起回家,当然了,你的两个孩子,也可以一起带上,只要不影响工作,就可以了,你两个孩子多大了?”
赵秋月一口气提了上来,“大的,大的八岁了,还没上学,需要缴纳学费,小的,小的有我姐姐帮忙照顾,我,我可以跟着您去工作,家里实在是太缺钱了。”
她说的有点语无伦次,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很需要这份工作。
易文柏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这样吧!你把大的带上,去我家住,一个星期让你休一天,回家看看小的,工资呢!按月领,一个月,一百块,包吃包住,你看成吗?”
旁边的院长心里一阵唏嘘,一百块可真不低了,他这个院长,一个月也就那些工资。
易文柏之所以出价这么高,当然是他自己的想法。
照顾老人跟照顾婴儿一样繁琐,甚至比照顾婴儿还要难,她拿这么多工资,理所当然。
赵秋月再怎么努力,也没法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行,当然行,我谢谢您了!”
她给易文柏深深鞠了一躬,拉她出泥潭的人,值得她行这样的大礼。
“哎!不用不用!”易文柏伸手把她扶起来。
双手触到赵秋月的胳膊,赵秋月惊了一下,慌乱后退。
易文柏愣了下,但很快又恢复之前的样子,“既然这样,就请院长派人给老爷子检查一下身体,小同志,你也回去收拾东西,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这里等你。”
“好!我马上就去。”赵秋月慌不择路,转身的时候,差点撞在桌沿上。
跑出去之后,下楼的时候又差点崴脚。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跑回家里,赵秋华最近闲了,之前做家政的那家人搬走了,她还没找到合适的,就在家里带孩子,也正好收拾东西,刚搬过来,还有好些东西没整理。
“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哟!脸色咋这样差,是不是不舒服?”
“姐,关杰呢?”赵秋月一把抓住她追问,力气大的,都把赵秋华弄疼了。
“他刚还在家,这会应该在外面玩吧!到底出啥事了?”
“来不及说了,你赶紧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就我跟关杰的衣服鞋子之类,我出去找他。”赵秋月丢下一脸懵逼的姐姐,跑了出去。
关杰也没跑远,刚到这个新地方,他就在附近走走看看,观察一下环境。
在部队待过,历练过之后,他明显的跟同龄孩子都不一样了,他表现的更沉稳,更有心数。
找到儿子,赵秋月二话不说,就把他往家里拉,“小杰,妈妈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需要住到别人家里去,那位伯伯是一个大领导,他肯定能帮你解决上学读书的事情,所以你要跟妈妈一起住过去。”
关杰突然站住,甩开母亲的手,冷眼瞪着她,“妈,那关灵呢?你不要她了吗?”
赵秋月面有愧色,“关灵太小了,妈妈要是带着她,根本没办法工作,只能把她放在你大姨这儿,你大姨也不是外人,我们每个星期都会回来看她,妈妈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可这份工作对我们都太重要了。”
关杰哽咽道:“可我舍不得妹妹……”
赵秋月眼眶忽然就热了,狠下心来,“眼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努力活着,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你也要努力读书,将来做一个有出息的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能保护妹妹,保护妈妈,知道了吗?”
关杰用力点点头,他不是不懂事,只是一想到妹妹那么小就要离开妈妈,他真的很难过。
回到家,赵秋华已经收拾了一个包,关灵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什么,在床上扯着嗓子哭起来。
赵秋月冲进来,看了哭泣的女儿,咬着唇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把女儿接过来,掀起衣服,给孩子喂奶,“姐,关灵,你帮我照顾着,我一个月给你四十,我把小杰带上,这次是一个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行了,你别说了,我猜到了。”赵秋华叹气,“我带着孩子从老家跑回来,就是为了照顾你的,什么钱不钱的,咱姐俩不提那个,只要把够买米买菜,就可以了,等关灵大一点,咱们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她已经想好了,到时就把关灵背着去摆摊,总能活下去。
赵秋月感动的哭了,“我们这几年苦一点,累一点,给关杰攒学费,给大丫攒嫁妆,孩子们,我们死也值了。”
“不说那些丧气话,只是有一点,你这一走,关灵就得断奶,孩子要受罪了。”
赵秋月也低头看着女儿的脸蛋,心里也是有些不舍的。
等到女儿吃饱睡着了,她将女儿轻轻放在床上,在她小脸上亲了亲,最后看了一眼,狠心的转身离开。
关杰站在门口等她。
母女俩一路小跑着赶到医院大门口时,车子已经在等着了。
一共停着三辆车,医院唯一的一辆改装过的救护车,停在最前面,用来运送老爷子。
中间那辆,是一辆海城产的轿车,县里就这一辆了,后面跟着一辆军用越野车。
之前在病房靠墙站着拎包的秘书等在中间的那辆车门前,见他们来了,便把车门打开了,“请上车!”
第320章 异样的光
赵秋月看着敞开的车门,紧紧拉住儿子的手,有点不敢上前,“要不我们还是坐救护车,照顾老爷子吧?”
秘书站着没动,连扶着车门的手没挪一分。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赵秋月不敢拒绝,只好拉着儿子钻进了车里。
易文柏坐在另一边,正在看文件,见他们进来了,文件也没放下,只噙着淡淡的微笑说道:“来啦!走吧!
车门随即关上,司机发动车子,慢慢驶离这个地方。
赵秋月把儿子放在中间,“这是我儿子,他叫关杰,小杰快叫伯伯好。”
“伯伯好!”
“这孩子长的真好!”易文柏慈爱的摸了摸关杰的头。
赵秋月紧紧抱着儿子,“他长的像爸爸,女儿倒是随了我。”
“女儿多大了?”易文柏随口问道。
“三个多月了。”赵秋月低下头。
“哎呀!这么小呢!还是个奶娃娃,你离开行吗?”易文柏一副唠家常的口吻。
“没事儿,就从今儿开始给她断奶了。”说完,忽然惊觉在一个男人面前说这个不妥,脸颊瞬间红了,也不敢抬头看易文柏,只好把脸埋在儿子颈窝。
易文柏眼中有异样的光,一闪而过,快的几乎捕捉不到,沉默的坐在一边,不再言语,过了片刻之后,才开始继续看文件,但那一页纸,却半天都没翻过去。
医院三楼窗户边。
杨秀枝跟江月站在一处,她们看到赵秋月拉着儿子上了车。
“这是咱们县的县长,秋月咋认识他呢?”
江月面色严肃,没有作声。
杨秀枝叹气,“她也是太要强了,不过命也够苦的。”
江月还是不说话。
杨秀枝以为她不想听到赵秋月的事,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午还要做两个检查,你过来躺着歇一会吧!”
江月拉上窗子,慢慢走回床边,她有点不敢确定,将来赵秋月会走到哪一步,但她敢肯定赵秋月一定非常恨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恨,只会在生活的折磨上,越来越重,走到最后,说不定她还会琢磨着报复她。
她一点都不想跟人结仇,可旁人的思想,她又控制不了。
“唉!”她仰面躺着,看着天花板叹气。
杨秀枝挪过凳子坐到她边上,开导她,“秀枝是一个很骄傲又很讲自尊的人,跟这样的人相处,其实最难把握尺度,轻不得,重不得,我知道你做的已经够多,就随她去吧!个人的路,个人走,谁也替不了谁!”
“其实我就是觉得可惜,她跟关杰的爸爸,当初在帝都时,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夫妻,关磊是个文化人,做事稳妥,待人和气,跟陆景舟是一个队里出来的战友,赵姐有工作,虽然不是坐办公室那种,但夫妻俩有房,有自行车,还只有一个孩子,生活过的多悠闲自在,赵姐那会也是和和气气,见人就笑……”
她初去帝都时,跟谁都不熟,赵秋月给了她很多善意。
她是一个念旧的人,所以一直以来,她对赵秋月都很包容,要是作成别的女人,她早把人踹几百米开外了。
江月住进来的第一天,全天都在做检查,傍晚的时候,郑小六把陆星辰带来了。
小丫头一天没见到妈妈,尤其是午睡醒来之后,哭了半个小时。
这回终于看见妈妈,一脑袋扎进她怀里,都不肯出来了。
顾佳也跟着来了,她也想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