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心里一紧,你瞧,云姜果然有了孩子。
那到底是谁的孩子呢?
是谢玄的,还是萧延年的?
谢玄不说,她便不知道,没有合适的时机,自然也不好问。
但若是萧延年的孩子,总有法子把那毒蛇给钓出来。
那人怕她闷坏,闲暇时候,带她出门透气。
也是,透透气也是好的,免得成日待在内室,总要想起谢砚来。
乘着轻车,一顶斗笠戴着,围着轻薄的一圈白纱,隐隐约约的,倒能遮脸。
那人拉她下车,数十步远就有卖冰糖葫芦的。
然阿磐久不见外人,不敢轻易往人堆里凑。
她就抱着狗,似被钉进了车里,“大人去,奴在车里等。”
有司马敦在一旁,人群里也有乔装打扮的将军们暗中盯着,因而不必担心。
那人并不勉强,打马离开片刻。
阿磐便戴着斗笠钻出车窗往外看,看这通都大邑,人稠物穰,车马辐辏,当真热闹啊。
然就在这晋阳的大道,阿磐看见一人。
那人高车大马,一身玄色的衣袍衬得人高不可攀。
车里的人挑开帘子,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来。
那张脸十分陌生,虽看起来金尊玉贵,却总有些不自然的白。
只是那人一双眸子恰好朝她望来,也不知怎么,竟心头一跳,这一眼就被攫住了心神。
阿磐蓦地掀开白纱帘仔细去看,然那人已经收回目光,听见一旁的护卫拱手施礼,“公子,就要到宫门了。”
车里的人不曾说话,只轻笑一声垂下帘子,那高车大马很快过去了,赵人来来往往的,那车里的人也很快就看不见了。
阿磐落下帷帘想着,那车中的人,的的确确是不曾见过的。
马蹄声响,她的大人已经打马回来。
你瞧,鲜衣怒马,舒袍宽带,满袖盈风,似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那只似青铜雕铸的手握着一支冰糖葫芦递了进来,那手上还留有她咬出来的两排牙印呢,“给你。”
阿磐心口一烫,从那人手里接来。
入口是甜的,内里是酸的,但因了有这一层厚厚的甜,因而内里的酸,便也不觉得有什么酸了。
她想,过日子也就像吃这冰糖葫芦,酸的是有,但甜的也有啊。
这日大道遇见的那位公子很快就抛去了脑后,在晋阳安顿下来是好,可阿磐却遇上了难事,难事,难以启齿的事。
先前因而思念谢砚,悲伤过度,孩子口粮已经很少了。
如今有谢玄每日哄着陪着,也有赵媪跑前跑后地照料着,竟......竟又回来了,常把胸前衣袍洇透。
少时还好,不过洇上一点儿。
若多了,便是好大一片。
赵媪见她不对劲,便问,“美人是怎么了?”
阿磐红着脸,红脸垂眸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拢紧大氅躲着避着,“嬷嬷,我......我有些疼......”
赵媪闻言,赶紧问道,“哪儿疼?嬷嬷去叫医官!”
阿磐低低垂头,赵媪见她不对劲,大抵也猜到了什么。
回头见木纱门阖着,悄悄上前掀开了她的大氅,片刻低呼一句,“美人是.......”
阿磐红透了脸,“嬷嬷!嬷嬷小声!”
赵媪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我当是怎么了,不妨事,不妨事,王父就能办了。”
“与大人有......有什么关系?”
赵媪笑眯眯地摁了一下她的胳臂,故弄玄虚道,“这事儿,交给嬷嬷去说。”
谁知道赵媪要干什么,只先给她换了件干净松软的里袍,袍带松垮垮地系了一下,外头也只裹了件大氅,这便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往外走去。
阿磐不敢叫谢玄知道,拉着赵媪的手不肯松开,“嬷嬷,不要告诉大人,叫个女医官来。”
赵媪笑眯眯地说话,“不必不必。”
临出门前还不忘转过身来夸自己,“瞧着吧,你和王父,哪个离开嬷嬷我能行?”
阿磐坐在矮榻,拢紧领口,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忐忑不安中,木纱门一开,谢玄进了门来。
第161章 大人不娶,奴不敢乱叫
这一声推拉门响,真叫人心口一颤啊。
也不是未曾袒胸露怀,也不是未曾在那人面前纤毫毕露过。
单说孟亚夫大帐刺杀,她为谢玄挡剑的那一回,因了那人寒疾发作,她不也主动将那人冰凉的手捂在了自己胸口吗?
不管是立着,还是趴着,在他面前赤条条时候,隔三差五,累见不鲜。
可这样的事,到底是从也不曾有过的。
何况,何况距离上一次亲近,已经过去了一整年。
阿磐低低垂眉,不敢抬眸。
眼见着那人一步步朝着这矮榻走来,那一双纤纤素手愈发攥紧了大氅,攥得大氅皱出来许多不平的褶子。
那人上了矮榻,就在她身前跪坐,坐得极近,膝头相距也不过六寸。
阿磐长睫翕动,哪还敢去瞧面前的人。
余光所见,是那人颀长的腿,那带着牙印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十分漂亮,就那么随意地搭在膝头。
再往上呢?
那胫股之上,蜂腰之下,就不敢去看了。
只是一张脸白里透红,红得不成了模样。
四月的晋阳多暖和啊,那煦煦灼灼的日光透过薄薄的锦窗打进了内室,也打进了那陶瓶中的桃花里,叫这室内愈发显得春和景明,一片旖旎。
那人疼惜她,自到了赵国也都克己守礼的,还从不曾碰过她。
何况,还是这青天白日呢,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听见那人轻言软语的,“听说,你......”
阿磐愈发攥紧了大氅,支支吾吾道,“奴......奴......奴想要个女医官......”
那人笑,“嬷嬷都告诉我了。”
阿磐下意识抬头,“告诉......告诉大人......什么?”
“告诉孤该干什么。”
“大人......大人......要干什么?”
她明知故问,那人只笑不答。
握住她的柔荑,徐徐拨开。
这哪儿行啊。
阿磐赧然不肯松手,一双素手抓得紧紧的,“大人......”
听得温和的一声,“在呢,不怕。”
继而一张鹅蛋脸被人捧起,抬眸望去,面前的人眉似秀山,眼拥星霜,那俊美的脸庞与耳畔,也都似着起了一场泼天的火。
就在那火里失神,顷刻之间,那火里的人俯首温柔地吻了下来。
这铺天盖地的一个吻,轻易就吻松了她紧抓大氅的手。
真是叫人进退两难。
猛地有什么一凉,那凉意就那么滑了下去,阿磐身子一凛,蓦地意识到那是什么,下意识地唤他,“大人......”
这一声“大人”当真是推波助澜。
那修长好看的指节不需费什么力气,那轻轻拢着的大氅,那轻软宽松的里袍,轻易就落了下来。
阿磐仓皇遮掩,那人也不知怎么,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转到了榻下。
那玉树芝兰就于这干净明亮的晋阳宅子里,就在那榻下跪坐,俯首。
那人多温柔啊,温柔得觉不出一点儿疼来。
缓缓轻舒了一口气,那些原本的涨啊,疼啊,很快也就下去了。
也真是奇妙啊。
那高岭之花有朝一日竟在她面前俯身,俯成了这般模样。
阿磐垂眸望那人,素簪之下,仍旧可见几缕华发。
那华发因她而生,人是为她憔悴,那衣带亦是为她渐渐地宽了下来。
忍不住去轻抚那人后颅,她想,他哪里就是高高在上了呢,高高在上的人做不出这般屈尊纡贵的事来。
是屈尊纡贵,亦是俯首称臣。
蓦地又是脸颊一烫,岂止,岂止脸颊,那些所有露在外头的肌肤,全都唰地一下烫成了桃花粉。
也不知道怎么,人就一起倒在了矮榻,矮榻上轻软的一层,亦一样不知道那人何时就扯开锦衾,铺在了上头。
那人宽松的长袍半敞着,勾勒出肩上的骨形,肩骨折拐之处,却没有锋利的棱角。
凝视着他如墨的凤目,从他乌黑的瞳孔中映出了自己面色绯红的模样。
到底叫他要了去。
早说了那人是君子,体谅她身子虚弱,因而相比从前,算是十分克制。
只是虽克制,却也从晌午一回回地要到了日暮。
司马敦红着脸一趟趟地往里送兰汤,那么大个子的人,脑袋几乎要折到了胸口。
连媳妇都不曾娶过的人,哪里见过这场面。
红着脸进,红着脸出。
有时能听见司马敦极轻声地与谢允商议,“哥哥去,哥哥去。”
谢允只笑,不应。
很快便听见赵媪拍他的头,亦是一样极轻声地教训,“伺候王父和夫人是你的福气!福气!福气你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