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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132)

  他的确大可就借今日良机,报了这灭国之仇,也报了这数箭之仇。

  他若果真决意这么做,此刻,此地,无人阻拦得了他。

  里巷深处的人,不管是王父还是将军,都将死在这里,无一人能活着离开。

  可那身上贯穿着两支弩箭的人,他怅叹了一声,他说,“留。”

  赵人不服,“射伤公子,还杀了这么多兄弟,还留着干什么?末将带人进去,把他们全都杀个干净!”

  射杀谢玄,轻而易举。

  他难道会不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的道理吗?

  可萧延年说,“留着,将来与他战场相见。”

  阿磐鼻尖一酸,头皮一麻,她当真于这一刻,对萧延年肃然起敬。

  这才是她们心里的中山怀王。

  她们自国破那日开始,四处逃亡,为奴为妓,没有一刻不盼着怀王能匡复社稷,能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啊。

  她冲着萧延年笑,笑得温柔,也滚下了泪来。

  两个一身血渍的人,在这一刻好似才真正地心意相通。

  她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公子是君子。”

  谁不知道,这看似十分寻常的春日,谢玄的金柄破云弩可以轻易射杀萧延年,而赵二公子的兵马也可以轻易在这青砖里巷围杀谢玄。

  垂饵虎口,请君入瓮,易如反掌。

  这看似寻常的一日,旦有个行差错步,就一个也不能活。

  然这寻常的春日,因了一个叫阿磐的人,他们各退一步,都活了下来。

  因了一个叫阿磐的人,这一场祸乱悄无声息地卷甲韬戈。

  一旁有人为他粗粗包扎伤口,一边开路,引他登上马车。

  赵人还问,“那这姑娘呢?公子喜欢,末将便带回去供公子玩乐......”那人一个眼锋睨去,赵人不敢再言。

  那人温和问她,“阿磐,再陪我走一程吧。”

  那人只是问她,并不强求,好似她陪也罢,不陪也没有关系。

  去与不去,陪与不陪,全凭她自己的心意。

  也许知道这大约是最后一次相见,也为了萧延年那一句“留”,阿磐又一次上了萧延年的马车。

  这一回无人追杀,也无人逼迫,她想,因马车而起的那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纠葛,就在这马车里了结,也好。

  赶车的人打马起步,这一路上没什么话。

  阿磐想起从前,也一次次地与他同乘,

  只听得见马车一停,外头有人禀道,“公子,要出里巷了。”

  那人忽然倾身过来,离她极近,她能清晰地察觉那人的鼻息,只当他又要干什么占尽便宜的事。

  毕竟,这样的事他从来也没少干。

  然他只是附耳说话,声音极低,几不可察,“魏赵协议已破,连夜走吧,赵王必定赶尽杀绝。”

  阿磐忙问,“那阿砚呢?”

  那人在她额上印了一吻,“你我君子之约。”

  是了,她与萧延年有了君子之约。

  阿磐放下心来,“那我等着。”

  言罢就要下车,可那人又拉住了她的手,重重的握住,用力地拉着,不肯放开。

  她不忍将那指节一一拨开,那骨节沾着干涸的血,却又因了用力泛了白。

  他低低地说话,“阿磐,但愿你以后想起我来,想的都是我的好。”

  阿磐心头一软,一双眸子因这一句看似十分简单的话,泛出了一层汹涌的雾气,“公子慢些走,会有人在等。”

  不管是什么人,都会有人爱,也都会有人等。

  难道活在暗处的人,就再不能期许那灼灼灿灿的春光了吗?

  可那张惨白的脸一点儿血色也无,他笑得难看,却也体面。

  那张脸不是萧延年的脸,但眸中的神态却是萧延年的神态。

  萧延年的神态早就于无声无息处刻进了她的肌骨,她正是凭借那熟悉的神态一眼就认出了晋阳大道的萧延年来。

  而此刻,这神态也似那漏夜里的蜡,焰心一下就灼伤了人的心头。

  他说,“不会有人等我。”

  第173章 是不敢,还是不愿?

  小狗一路跟着,也一路吠叫,它如从前一样追随着自己的主人,小小的脑子里还猜不到这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磐不知如何宽慰,孤家寡人这条路,从他南面称尊时就已经开始了。

  早就不能回头,以后也不能回头,这条路没有尽头,至死方休。

  不知如何宽慰,便只是垂眸默着。

  那用力握她的手到底是松开了,松开了,继而又顺势推了她一把,那苍白的脸在车舆中看起来愈发没有什么血色,“下车,走吧。”

  走吧。

  这二字于他而言必定很难,她一走,他便仍旧是那个只为中山而活的孤家寡人。

  下回再见,便是刀戟相向,势不两立了。

  然萧延年没有食言。

  多陪他走了这一小段的路,终究是堂皇正大地放她走了。

  那句“公子保重”就在嘴边,可在那唇齿之间踟蹰辗转着,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他与谢玄,到底不能两全。

  一人保重,另一人便要临危。

  因而不说,话也就生生地咽了下去。

  推开车门,下了马车,她的小狗“汪”的一声扑了过来,谢玄的人也已经守在巷口了。

  小狗不嫌主人的衣袍到底多脏,也不嫌那一身的血腥气。

  两条后腿支在地上,两只前爪似稚子一样抱住了她的小腿,一连串儿地叫着,“汪汪!汪!汪汪!”

  不知是在邀功,还是在求一个安抚。

  在这狗吠声中,身后的马车也已起步。

  阿磐没有转身。

  已经告过别,就算与过去做了了结,就该一刀两断,也就再不必转身,回眸,再去伤心神了。

  俯身抱起小狗,就在巷口等着。

  等着她的夫君。

  眼见着谢玄骑着高头大马,按辔向前,朝她信马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安然无恙,那人的马也走得不疾不徐。

  狗头在怀里蹭着,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瞧一眼她,又瞧一眼谢玄,再瞧一眼她,再瞧一眼谢玄。

  她从一只小狗身上看见了什么是“不知所措”。

  他不疾不徐,却叫阿磐七上八下,猜不透那人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夫君不来,她便疾走几步迎上。

  不管今日到底有过什么波折,他们的孩子总算要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她心里高兴,忍不住想要赶紧与她的夫君分享。

  哦不,不能,还不能告诉他。

  一告诉他,不就违背了君子之约了吗?

  到了马下,阿磐仰头叫他,“夫君。”

  她如今当真喜欢这“夫君”二字呐,等他们的孩子一回来,一家人也言和意顺,春风和气,那多好啊。

  那人翻身下马,却有些不对劲,眸光沉沉,脸色晦暗,看着不算高兴,只命了一声,“上车。”

  长腿一迈,已先一步进了车舆。

  哦,司马敦已不知何时寻来一辆轻车,大抵是适才就已经赶过来了。

  阿磐赶紧跟上去,小狗老老实实的,一个屁也不敢放,一声哼唧也不敢有,只窝在她怀里,免得触什么霉头。

  这是多好的小狗啊,还不到一岁,就成日跑前跑后地跟着,咬人也好,寻人也罢,它都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小狗。

  可那人却嫌它,那人道了一声,“车小,放出去。”

  也是,为避人耳目,这小轺轻便,内里也不大,但一只小狗还是盛得下的。

  阿磐也不愿触霉头,因而依了谢玄的话,推开车门便把小狗放了出去。

  巷子里的将军们收了刀,又扮作寻常庶人朝四下隐去。

  如今又只余下两人乘车,一人打马,还余下一只呜咽的小狗了。

  旁的都不算什么大事,唯有一样顶要紧的,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阿磐告诉谢玄,“赵二公子要我们今夜就走,他说我们行踪已经暴露,赵王一定会......”

  那人笑了一声,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来,“赵二。”

  阿磐眼皮一跳,戛然而止。

  怔怔地望着那人,见那人神色晦暗,她跟着声音也不由地微微低了下去,“赵王一定会派人连夜追杀。”

  那人不语,她便也就等着。

  只听着马车轱辘轱辘地往前走,在这青石板上碾出格外清晰的声响来。

  好一会儿才听那人问,“那是你要找的人吗?”

  阿磐心中一沉,谢玄到底是问了起来。

  人心肉长,不是青铜浇筑。

  萧延年是作茧自缚,她呢,她也被一起缚在了茧中。

  那南国的雨曾将她与萧延年缚在一处,每过一日,便覆上一层茧子。

  至十月过去,蚕茧已成了厚厚的一层,纠葛亦是厚厚一层。

  他不可能似从前一样喂她吃下噬骨的药,她也不可能再袍袖一掩,对谢玄说,“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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