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那姓万的内官就在木纱门外踟蹰了好一会儿,又道,“老奴还有一事........”
那人在她额上细细描绘,并不理会外头的人。
见无人拦他,那姓万的内官便赶紧弯腰禀了,“娘娘久居深宫,最喜热闹,王父是知道的。娘娘听说与夫人一同来的还有两位赵国公主,故,想好好热闹热闹,也请赵国公主和云姑娘同去,不知王父的意思.......”
那为她画妆的人神色寻常,想必早把今日要进宫赴宴的人选探了个清楚。因而只是浅应了一声,“知道了。”
阿磐心中一动,难怪适才谢玄要说“我与你同去”。想必今日宫宴十分热闹。
姓万的宫人高兴应道,“多谢王父,那老奴这就回宫复命了。”
细细碎碎的脚步很快就下了木楼梯,而谢玄已为她画好了眉心的红妆。
阿磐问那人,“夫君画的是什么?”
那人却不许她瞧一眼铜镜。
罢了,不看就不看,她总会知道。
黛汁搁下,婢子进门奉上了今日赴宴的华袍与金钗。
华袍与谢玄一样,通身是庄重典雅的绯色,唯宽大的领口与袍袖绣着玄色的金凤纹,如凤玄本人一般,稳重又不失张扬。
不必婢子前来侍奉,那人竟亲手为她换装。
亲手更华袍,亲手挽发髻,又牵着她的手一同往楼下走去。
王青盖车就在大明台外候着,公主,将军,寺人,婢子,见者无不露出惊叹的神色。
阿磐还在想,她额上画的到底是什么呢?
因了不曾照过铜镜,也并不知道如今自己通身到底是什么形貌。
但既是谢玄亲手打造,那必是他心里关于东壁夫人最好的模样吧?
登车前瞧见云姜抱着谢密疾疾赶来,甫一见她,丝履一缓,朱钗耳坠蓦地一晃,人就在原地停了下来。
眉心下意识地蹙着,一双杏眸瞧着,盯着,睨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
你瞧云姜亦是一身华服,满头的钗饰,胭脂水粉好生地抹着,可见为了今日进宫,用足了心思。
真怕她在宴上,再闹出一场大的。
兀自望着云姜,听见车里的人问,“在看什么?”
阿磐转身进了王青盖车,端然坐稳了,只温静道了一句,“看见了姐姐。”
那人不以为意,朝外头的人命了一声,“走罢。”
司马敦这便打马起步,出了庭院,出了高门,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往王宫赶去。
将军们照旧在王青盖车两旁挎刀骑马,赵媪抱着谢砚紧跟其后,再往后是赵国的两位公主,车驾最后头的就是云姜母子了。
阿磐不曾进过魏宫,因而不知这一路到底有多远。只觉得已稳稳走出一盏茶的工夫了,因心中忧虑今日的宴饮,便与一旁的人说起了话来。
“大明台外竟有木兰,我昨日才看见。”
日光明媚,鲛纱帐在那人身畔轻拂,那人笑道,“是邶宫那株,叫人移了过来。”
阿磐心头一烫,“是邶宫那株?”
那人笑,笑出一对好看的酒窝,“是。”
啊,从邶宫到大梁,这可真不算一桩易事啊!
阿磐心中一股暖流涌过,须臾便涌向了周身,从心口沿着每一道经脉,蔓延到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欢欢喜喜的,不由地脱口就叫出了从前在邶宫的旧称,“大人。”
那人不应。
眸光轻扫过来,似笑非笑。
片刻俯身过来,抬手托住了她的下颌,缓缓抬起,把那一张绿鬓朱颜抬得高高的。
那温热的指腹就在她朱唇之上轻拢慢捻,问她,“叫我什么?”
啊,适才她叫了一声“大人”。
颊上一红,想起了来东壁的第一夜。
连忙改了口,轻声软语地唤他,“夫君......”
那人却并不打算放过她,那如白玉般修长无暇的手在她颊上轻拍了两下,一张薄唇贴在她的粉颈后颅,温热的鼻息与那清冽好闻的雪松香一起,尽数扑在她的耳畔。
那一贯低沉的声音当真是撩人心尖啊,他说,“叫错了,该不该罚?”
她在那人墨色的一双眸子里,瞧见了自己的模样。
桃腮粉脸,她看见自己额间画着的,是一朵绽开的红木兰。
心头怦然一跳,似鼙鼓动地。
是日宫中必有一场兵荒马乱,然此刻她无心去想。
她清楚记得那人半跪身前,利器入口的滋味。
第224章 西宫太后,来了
乘肥衣轻。
那四匹高头大马打着响鼻,不疾不徐地往宫门走着,王青盖车四角的赤金铃铛叮咚作响,日光盛极,她还溺在那人墨色的凤目里。
那人已扣住她的脖颈,倾身吻了上来。
只一下就叫人脑中荡然一空,什么也不能去思去想。
还想什么呢?心神全都被那人牵着走。
袍领一开,心神便被牵到了袍领。
那人修长的指节到了哪里,就在哪里擦起一溜儿灼人的烫。
烫得人心头乱跳,不为人知的地方,已偷偷地微潮。
继而轻车熟路握住了她的月匈月甫,又将她的月匈月甫捏拢出了万千的形状。
轻拢慢捻,端得是缠绵缱绻。
真叫人心荡神摇,欲罢不能啊。
那火勺人的指节徘徊许久,还要滑过腰身继续往下,阿磐脑子一激灵,这怎么能行呢?
再往下去,怕是在这王青盖车之中就要把她剥个干干净净了。
阿磐兀然一把拦住了那人,“夫君......就要进宫了!”
那人如冠玉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暗处的看不清楚,明处的却正冒要吃人的火。
是了是了,是吃人的火,是要把她生吞活剥,吃个干净,也剥个完整。
你听那人咬着她的耳朵,“回家再收拾你。”
一句话叫人脸红心跳。
人也似触了电一样,只一下就将她咬出了一股清流。
阿磐怎会不知道他说的“收拾”是什么。
必定又是一整夜,也必定还有一场不能宣之于口的“罚”。
好在大明台的一口汤泉,到底是方便了所有人。
谢玄要她,便将她往泉中一丢。
不必再差将军们烧水,也不必再遣司马敦一趟一趟地红脸送兰汤。
自从回了东壁,外头的护卫将军倒似放了假。只需在大明台外值守,不放外人进入即可。
听赵媪说,将军们最喜欢的就是东壁这口汤泉了。
整好领口,垂眉端坐,脸颊那两片红却迟迟不能消退下去。
余光去瞥那人,见那人又是一副端方雅正的模样,适才举止轻佻的好似从也不是他。
谢允在车外驱马禀道,“主君,进宫门了。”
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推开,阿磐掀起鲛纱帐往外看去,那宫门巍峨,壁垒森严,延绵的宫墙高高长长不见尽头,真叫人望而生畏呐。
再瞧那甬道两侧,长戟铁甲,一溜两行,在七月底的日光下泛着凛冽的寒光,愈发显得那青灰色的甬道阴冷骇人了。
王青盖车沿着宫中大道往前驶着,高头大马走得稳稳的,与两旁将军的马蹄,还有那后头跟着车驾一起,把魏王宫的青石板路压出了热闹杂乱的声响。
阿磐不由得问一旁的人,“夫君,西宫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人凝神想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道,“多年不怎么说过话了,如今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瞧,那一双长眉又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她并不是想要窥知什么宫闱秘事,抬手为他抚平,轻声解释道,“我没有进过宫,怕今日宫宴应付不来。”
“若是因不懂规矩,冒犯了西宫太后,只怕要给夫君惹出事。”
轻者,闹出笑话。
重些,也许还要引出致命的灾祸。
谢玄的军政大事,她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也唯愿不添乱,免得再平白拖累了他。
那人笑道,“魏宫不过是个空壳子,你只需知道自己是东壁夫人,就没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也是,连小惠王都要向王父叩拜牵马,西宫太后无兵无权,难道还能飞到天上去吗?
何况,终有一日,这魏宫要改朝换代。
那人轻拍她的手,“夫人,宽心。不管什么事,孤都为你做主。”
阿磐心头一烫,第一回听他叫“夫人”,
“若有一日,阿磐做了天大的错事,夫君也会为我做主吗?”
那人单手捧住她的脸,指腹在她额间的木兰上轻抚。
那暗绯色的宽大袍袖轻拂过来,拂得她的脸颊脖颈都暖暖的,痒痒的。
那好看的薄唇轻启,吐出来不容置疑的话,“会。”
木兰者,高洁,坚韧,无畏,忠诚也。
阿磐恍然一悟,木兰是那人眼里的阿磐,亦是那人对她唯一的期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