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拨开一丝帘子往外看去,见跟着的人吹了一声口哨,也开始朝着马车小跑了起来。
赵媪惊得脸色发白,“祖宗啊,他们摇人了!”
阿磐稳住心神,摁住赵媪的手,“嬷嬷稳住,既出来了,就总有法子!”
七拐八绕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连忙和赵媪抱着两个孩子下车。
赶车的人低低道了一声,“夫人保重!一甩开人末将就回来!”
言罢就疾疾赶车走了。
这巷子安静了片刻,安静地能听见赵媪乱七八糟的心跳。
几人先躲于草垛之后,然草垛到底不是妥当的地方。
阿磐四下打量,寻找一个安全的藏身地。
这旁边就是一座民宅,门竟然虚掩着,试着去推,果然一把将门推开了。
院中杂草丛生,想必是家丁寥落,至今已经没有人了。
连忙闪身进了宅子,袍摆一扫,扫去脚印,继而轻声掩紧大门,插上门栓,便权且将此处作一个落脚地。
可赵媪的心还在七上八下地跳,跳着跳着就打起了退堂鼓,声腔发着颤,“夫人啊,啊........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阿磐抱紧了孩子,强行给赵媪打气,“嬷嬷不要说丧气话,我是一定要见到大人的!见到了大人,嬷嬷和司马敦就是天大的功臣,大人必定要大大嘉赏的!嬷嬷不要怕,往前看。”
可这股气怎么都打不进去,肉眼可见赵媪一双腿脚发起了抖来,抱着孩子的一双手臂也抑制不住地颤着,“闺女啊,我不成啊.......”
赵媪一抖,谢密也开始抖了起来,这一抖,哇得一声又吐了起来。
是了,谢密昨日又吐又拉,还没有好利索呢。
谢密一吐,吐了赵媪一身,赵媪失声一叫,谢密哇得一声就开始哭了起来。
阿磐细声哄道,“好孩子,不要哭,不要出声!”
怎么都哄不好,谢密一哭,谢砚也跟着嘴巴一扁,张开嘴巴也要哭了。
只听得外头有人叫道,“那便有小孩儿哭!快追!快去追!”
阿磐心头一跳,与赵媪一样跳得个乱七八糟。
你听听,杂乱的脚步声正十万火急地朝着此处奔来。
西太后的人到底是追过来了。
赵媪天都塌了,含着哭腔道,“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呜呼,这老弱妇孺。
阿磐捂住谢砚的嘴巴,也招呼赵媪一起,“嬷嬷别出声!捂住孩子们的嘴巴!捂住!”
赵媪一双手哆哆嗦嗦地去捂,好说歹说的,敛气屏声,总算把孩子的哭声掩了下去。
那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外,能听见那习武之人的脚步此刻在门外沙土里踩着,踩得沙沙作响,也踩得人心头似枞金伐鼓,惶惶然跳着,不得消停。
外头有人问,“妈的!人呢?”
有一人道,“再听听!”
又有人道,“看脚印!”
于是便有人喝道,“踹门!”
赵媪一手捂着稚子嘴巴,一手捂住自己心口,紧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快要不行了。
弩箭就在阿磐手里紧紧攥着,攥出了一手心的汗。
旦要有人踹门闯进,她的弩箭必定一把射穿来人的脑门。
可射穿一人,只怕还来不及搭箭,就要被另一人的刀剑劈成两半了。
兀自等着,惊着,好在孩子争气,再没发出大的声响。
而外头这便听见有人猛地踹门,踹得门咚咚作响。
几脚就把门踹破,踹出了稀碎的声响。
阿磐心头乍然一松。
这便听见外头的人道,“妈的!没人!”
是,他们踹的是对门。
适才进门时,她已经用袍摆把门外的脚印扫了个干净。
忽而又听人叫,“那边有人!快追!”
哦,那必是接应她们的虎贲。
脚步声很快岌岌远去了,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那些人找不到,决计还要再来。
阿磐低声道,“嬷嬷,我们分头走吧!”
赵媪拉着她,已经慌了神,“我不成啊!司马敦不在,那些也都是要人命的!抓到就是死啊!”
阿磐轻喝一声,“嬷嬷不怕!你怀里有刀!”
赵媪骇得腿都软了,怎么都站不起身,几乎要哭出声来,“不成啊!不成啊!老婆子我虽然厉害,哪里杀得了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啊!闺女啊,嬷嬷是要善终的,嬷嬷还不想把小命交代在这里啊!”
继而双眼一翻,哆哆嗦嗦道,“闺女啊,闺女..........你.........你再逼我..........我.........我就昏过去了啊.........”
赵媪临阵昏厥,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第254章 大人救命!
这空当,谢密又吐了一次。
阿磐道,“嬷嬷。西宫要杀的是我和阿砚,阿密是姐姐的孩子,西太后不会动。”
赵媪只全身抖着,抖成了不太聪明的样子,也不知道她的话听去了几分,更不知道听进了心里没有。
阿磐一手抱着谢砚,一手掰起赵媪的脸来,“嬷嬷!看着我!”
赵媪闭眼摇头,“不看,看不了看不了.......”
阿磐用力扭了一下赵媪的肉,赵媪倒抽一口气,险些叫出声来,“你要捏死我!”
阿磐把谢砚塞给赵媪,正色嘱咐,“嬷嬷抱着两个孩子在这里等虎贲,虎贲一来,就速回东壁!”
赵媪这才猛地回过神来,那几乎翻出去的白眼儿登时又翻了回来,死死拉着她不肯松手,“那你呢?”
阿磐顾不得再给赵媪打气,自顾自埋头摊开包袱,几件棉袍团成小儿襁褓的模样,“我去引开刺客!”
赵媪颤着声儿,“闺女啊,嬷嬷一个人不中啊!你别抛下嬷嬷自己走啊!嬷嬷怕死在外头啊!”
阿磐低声揶揄,“嬷嬷这幅模样,可还是那个十五岁就打垮三个小妾的司马家大夫人!”
赵媪猛一激灵,这是她绝对不可抹杀的战绩,可斗小妾和生死逃亡终究不是一回事,因而到底还是心虚,“好汉不提当年勇了,这到底不一样啊,我自己哪顾得上两个公子啊!”
这空当,外头的刺客又回来过一次。
脚步声就停在外头,靴子底踩得地面沙沙作响。
有人咂摸着嘴,“不对劲儿,这儿有什么味儿。”
另一人问,“什么味儿?”
是谢密吐出来的东西,吐在了赵媪袍子上,好一会儿过去,已有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阿磐侧耳辨着声色,也辨着脚步。
外头的话声与先前那一拨人大相径庭,显而易见,刺客不止一拨。
除了适才追马车的,也许还有四五人,七八人,还有两拨,三拨,四五拨。
听原先说话的人又道,“你瞧瞧那屋顶都长了草了,必是空了许久,没有人回来。”
另一人道,“是啊,那是什么意思呢?”
原先说话的人狠下声来,“蠢货,那这门是不是该从外头锁啊!”
另一人恍然大悟。
阿磐顺着这话往墙头屋檐瞧去,是啊,说的不就是她们藏身的这宅子吗?
心里咯噔咯噔跳着,好在说话的只有两人,脚步声也只有一轻一重。
示意赵媪捂住两个孩子的嘴巴,才搭好弩箭,这便听见一声令下,“踹开!”
砰的一声,这腐朽的门“咚咚”的两下就被踹出了大洞,继而那门板哐当一声往门里倒去,又是哐当一声砸到地上,溅起来一地干巴巴的黄尘来。
孩子哇的一声,刺客一前一后,就在这一片黄尘和门板里冲了进来。
前头的刺客一进门,拇指一压,弩箭便“咻”的一声,亟亟穿过黄土,猛地射中刺客后颈。
又透过后颈直直地穿过,从喉咙处穿了过去,就在那喉咙处溅出了红艳艳的血来。
这是人的命门。
刺客愕然睁大双眼,捂着喷血的喉咙应声倒地。
后面的刺客乍然一顿,手持大刀,扭着头满院子找人。
阿磐疾忙搭箭,那刺客蓦地转身时候,第二支弩箭已经倏然射出,沿着那刺客的前关穿过,穿出了一窟窿的脑浆来。(前关,即太阳穴的古称)
连忙关严了门,下尽力气死命地拖,把两个吐血的壮汉拖到一旁用禾秆掩住了。
赵媪心惊胆战的,“那个........那个还喘气呢!”
阿磐蹙着眉头,“放心,活不了了。”
好在就两人,又被她借机偷袭,但凡再多上几个,是决计没有一点儿胜算的。
这宅门已破,不能久留,赶紧一起小心地移到了隔壁宅子。
好在隔壁宅子也并没有人,这大片的民宅成片地荒芜,无非是因了一个缘故。
青壮儿郎全都参军去了,家中老母幼子也许搬走了,也许因病,因饿,已经没有了。
谢二公子还在哇哇地吐,把一大早吃的蛋蛋啊肉饼啊粥啊,哇哇地全都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