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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274)

  何况,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死于箭下的人实在多如牛毛。

  这数年来,她与云姜从灵寿一路奔逃,见过无数死于刀剑流矢的人。

  锋利的箭镞会穿透他们的胸膛,勾住他们的心肺,荒郊野岭的止不住血,单是瘛疭就足以使千千万万的人丧生于战场了。

  箭是这个时代战场上最要命的武器。

  大殿深处的咳声渐近,近到再没办法隐藏,也就叫人再没有办法忽视了。

  这相似得近乎一样的咳声,早在南国那总被淋得湿漉漉的柴屋时,不就已经听过了许多了吗?

  眼前的人也不是旁人,眼前的就是赵叙,她早该想到,怀王五年还在长平,那人连谢玄封侯赐地都不要,又怎会伏在地上向谁叩头求饶。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并不怎么响,可每一步都踩在了她的心头,一颗心就随着那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颤着,跳着,叫嚣着,也鼓动着。

  心里笃定了,却还是恍恍然怔着,喃喃问了一句,“谁?”

  是谁,赵叙没有答。

  那赵国的王已退后一步,躬身拱袖朝她弯腰深施了一礼,这便退到了后头,退到了暗处,退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宗庙的后殿深处许久都无人居住,虽有人洒扫干净,却并不曾点燃烛台,因此暗处到底有什么,是人,是鬼,还是神,便也就不知道了。

  是,今日宗庙人多,混进人来实在不是难事,何况人都在庙堂前殿,兵力也大多都集中在那里,谁会留意这里还有人混了进来。

  咳声渐近,于这暗处之中有一人缓缓现身。

  一个苍白清瘦的人。

  他立在那里,苍白,苍白的似乎已久不见光。

  病弱,病弱得不堪一击,看起来已经有些活不起了。

  阿磐想起来怀王三年那个冬天,她于魏境边关的雪里初见萧延年,那时候的萧延年看起来年轻儒雅,在风雪里咳,那时候的萧延年比如今也好不了几分。

  这些年他一直在争,争得皮开肉绽,争得头破血流,争出一身的伤病,匡复中山几乎把他消耗了个干净。

  即便已经这番模样了,然那病骨支离的人还是冲她一笑。

  冲她一笑,叫了一声“阿磐”。

  这声“阿磐”恍如隔世,没什么气力,仍叫人心头一跳,脑中一白。

  那人说,“不必怪他们,是我想见你。”

  是,不是他要见,阶下囚徒的赵人也不必多此一举。

  心里有许多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在那人的目光里无处藏匿,好片刻过去才道了一句,“你还活着。”

  那人却反问,“你希望我活着吗?”

  是啊,这样的话一下就把她问倒了。

  希望他活着,却又不希望他活着。

  这两个念头自去岁太行一役开始,便一直在她心中彼此博弈。

  有时“希望活”占尽上风。

  有时“希望死”又占尽上风。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因此到今时今日为止,已经辨不分明到底谁在上风,谁落在了下风了。

  阿磐没有答,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殿门,司马敦和宜公主的身影还在廊下,一高一低地参差着,一人俯首,一人仰头,也许在低低叙话,没有向殿内探来。

  那也好,不知道殿内的事,终究也是好的。

  赵叙与南平谢砚早都隐去了,这昏暗暗的后殿里只余下他们二人,因而连对面人虚弱又急促的喘息声也能听个清楚。

  这高大空旷大殿的路,定使这副病弱之躯走得疲乏了。

  阿磐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那人笑,声音虚浮无力,“我比你们来得还早。”

  阿磐讶然,“一直在这里?”

  那人微微点头,“一直。”

  是,他这一副病躯,混进来不是易事,除非早就已经等在了这里,也许自去岁被救了回来,就一直逗留在此处养伤了。

  不是久在室内不见光的人,就不会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

  这真是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啊。

  阿磐怔怔地发问,“知道我们来,怎么不走?”

  那人轻咳几声,他的话出乎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等你。”

  他总如此。

  总这么说,也总这么做。

  他难道不知道这简单的两个字,会一次次葬送自己的生机吗。

  你瞧啊,谢玄与他。一个璀璨的光芒万丈,似坠入人间的神。

  一个却像南国雨里阴湿的鬼。

  神也好,鬼也罢,都是烙在她这一生里的印了。

  阿磐怃然,“等我干什么?”

  那人问她,“我想问你,芸薹,我种好了,你,看见了吗?”

  第355章 喂不熟的狼崽

  这一句话问出,真是叫人心头一酸啊。

  他该知道如今的晋阳是谁的天下,该知道这里进得来出不去,可就为问一句看没看见芸薹的话,他就在这里等,等了这许久吗?

  唉。

  阿磐轻声答,“看见了。”

  她不过述说了一句事实,那病弱之躯却满足地笑了起来。

  那人掩唇咳着,“我没有食言。”

  仿佛要邀功,取出来一朵,明黄黄的一朵拈在他的指间,抬手印在了她的额头,“阿磐.........”

  唤了一声,夹着重重的叹,捧住她的脸颊,惋惜地端量,“我看见芸薹的时候,总想到它印在你额间的模样.........”

  他的手很凉,凉得像个鬼。

  那么轻盈的花,在她额间却沉沉的,沉得似有千钧之重。

  面前的人喃喃叹着,“真想..........给你画一回芸薹的花钿啊。”

  她的额间只描过木兰,不曾画过芸薹。

  木兰盛大灿烂,料想芸薹必也是南国山间最温柔的颜色呐。

  可那湿润的黄花洇透之处却一片空白,这一日在晋国的故都与宗庙,她没有什么可说的,没有什么能用来宽慰中山从前的君王。

  没有。

  一句话也没有。

  失神间听见萧延年兀然说起,“我为你备下了大婚的吉袍,就在芸薹宫,你要去看。”

  那赵宫之中,竟还有一座芸薹宫么。

  他可真是个有心的人,知道她要大婚,早早地就为她备下了嫁衣。

  才要问他是什么样的吉袍,却被那人冰凉的指腹拦住了唇瓣,他咳着,咳完了问话,“他待你好吗?”

  恍恍然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就答,“好。”

  那人又问,“有多好?”

  声腔平平,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问一桩完全不相干的事。

  谢玄待她极好,没什么可置喙的,晋人知道,魏人知道,赵人与中山人也都该知道,因此萧延年也没有不该知道的道理。

  因而阿磐仰头望着萧延年,正色答道,“极好。”

  可那人却暗叹了一声,“他会毁了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平白叫人心慌,阿磐一怔,“为什么?”

  那人闭着嘴巴,只是干咳,这干咳使他无法持续地说下去。

  这时候外头的司马敦隔着殿门问,“里头是谁?夫人,大公子还好吗?”

  听着动静,就要推门进来了。

  阿磐忙应道,“外头守着,就来了。”

  继而朝殿里叫道,“阿砚,来母亲这里。”

  南平也没有走远,她一叫人,南平便牵着谢砚来了。

  谢砚挥动着小手朝着她笑眯眯地跑来,“猫猫!抓猫猫!”

  到了那人跟前的时候,小小的谢砚却顿了下来,伸出手来去抓他的袍子,盛情地邀请,“走!抓猫猫!陪阿砚抓猫猫!”

  那人顺势蹲下,抱起了谢砚。

  距离去岁太行一别,谢砚与他也已大半年未见了,然那小小的脑袋里仍旧将他记得清楚。

  一个养父样的人。

  记得他的目光,记得他的脸,也记得他的气味。

  他有独特的目光,望向旁人时总是含着几分轻蔑和瞧不起,可望向谢砚时,他的眼中总是满含深情。

  他也有独特的气味。

  从前有独特的兰草香,如今无法掩饰地溢出来药草的味道。

  可回想过来,哪一回见他的时候,他不是带着一股药草味呢?

  这天下使他伤痕累累。

  他唤谢砚时,叫他,“见石。”

  见石。

  见石,便是借谢砚,见阿磐。

  阿磐鼻尖一酸,想起谢砚出生的那个南国的除夕来。

  稚子肉嘟嘟的小手摸着那人清瘦的脸,小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却也并没有叫出声来,没有叫出不该叫的称呼来。

  那人忧伤地望着谢砚,也只抱了一小会儿,就俯身放了手。

  如今,如今他虚弱至极,几乎承受不了一个一岁多孩子的重量。

  有扮成宫人模样的,埋着头与他低低说话,“主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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