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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301)

  那时候的崔若愚也很年轻吧,年纪轻轻就能进宫面君王的人定然有一身的本事,何况又被临终托孤,也定然深受先王与晋君信赖吧。

  这寂静的大殿即要改朝换代,老者的话便显得尤为悲伤,“凤玄啊,你如今做了君王,再不是从前那个总牵着我手的小儿郎啦。那时候你一睁眼就叫‘先生’,总跟着老臣,寸步也不肯离开,什么都要问一问,‘先生,这样做,可对吗?’”

  老者提起的过往不过寥寥数句,却必定要使座上晋君也想起旧时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抓在竹简上的指节慢慢地就松了开来,他一样也是几不可察的叹息。

  过往的岁月太苦了。

  苦得叫人不忍回首,也就不忍再有一句苛责。

  老者攒眉蹙额,怆然泪下,“那时候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成日走在刀尖上,可是老臣高兴啊,把小儿郎养大成人,养成端方君子,养成如今的晋王,老臣心里,真高兴啊!”

  正是这样的话了。

  崔若愚不是半道来的谋士,是把他从大明台前的尸山血海里救出来,一日日教导,养大,从年轻力壮到皓首苍颜,只为晋君一人活,连个妻儿都不曾有。

  他的话,晋君怎会不好好地听一听呢?

  老者兀自叹着,“如今大王君临天下,什么都有自己的主张,再不会问一句,‘先生,这样做,可对吗?’,老臣心里又高兴,又难过。唉,先生也老啦,这辈子殚精毕力,也该告老还乡啦!”

  座上晋君怔怔道,“先生,要去哪儿呢?”

  老者扼腕叹息,“回得家中,置办两亩田地,种豆钓鱼,也就..........也就了此残生了。”

  晋君怔然,“先生的家,不就在晋阳吗?”

  记得从前听他提起,崔若愚在携小谢玄亡命魏国前,原本就生在王城脚下,根正苗红。

  三家分晋时晋阳大火滔天,崔家原先的宅子也许早就成了断墙残垣了。即便后来被人修缮,也早就被赵人占了。

  老者怆然泪下,那清瘦的身子颤颤巍巍,伏地一拜,“还请大王将老臣流放边关,老臣这一生别无他求,这余生,愿为大王守国门啊。”

  可无可奈何之下,仍有自己不能退让的坚持。

  座上晋君叹了一声,朝着一旁侍立的宫人道,“先生累了,送去歇一歇吧。”

  那身在高位,尊极贵极的人,亦有万般的无可奈何。

  宫人应了,这便上前要搀扶崔若愚。

  可崔若愚不肯,仍旧伏在地上力谏,“老臣思来想去,临走前还是要冒死多劝一句——这条路大王走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才行至半道,莫要.........莫要因了美色误了国啊!”

  阿磐心头一凛,告老辞官,亦不过是步步紧逼,好逼得晋君让步相从。

  那人眉心深蹙,扶着额头,“先生去吧,孤头疾犯了。”

  他的头疾是大事,听说近来严重,也不知严重到哪种地步了,只是崔若愚闻言,口中还想说的话,到底是咽了回去。

  又朝着跪伏一旁还在淌血的人道,“你,也滚吧。”

  子期如蒙大赦,赶紧叩头谢恩,低头捂着血红的脑袋往外去了。

  崔若愚也不好再说什么,在宫人的搀扶下起了身,“罢了,老臣去了。只求大王三思,三思啊!”

  可当那眼锋朝她扫来的时候,原先痛苦无奈的神色,顿时又溢出来凛冽的杀气。

  阿磐犹记得,最初的“妺喜”二字便是自崔若愚口中说出,那时候崔若愚曾用一只角觞砸伤了她的额头。

  自此以后,好似她这半生都与妺喜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了。

  在他们眼里,正统的晋人不该生出二心。

  一个生养都在中山,又与旧时君王有着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纠缠的人,已经不算是正统的晋人了。

  不管怎样,到底是没有再查验下去,保下了这个可怜的孩子,也算全了中山萧氏的脸面。

  那老者与医官一走,两旁侍立的宫人也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殿内一静,她一直打起精神来撑着的那股气,也就消下去许多。

  出来许久,怀中的孩子已经有些抱不动了。

  孩子虽轻,然压得肿处嘶嘶生痛,痛得有些发了麻,不知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想为那人按跷,也有心无力,因而也只有轻声劝慰一句,“大王保重身子。”

  那人还是温和地笑,可这温和的笑却带着沉重,也就笑得她心中酸涩。

  他就在这样的笑中叹了一声,“孤,已经没有第二个二十年了。”

  第387章 “吉服,你试过了吗?”

  阿磐心中荡然一空,怎么会没有第二个二十年呢?

  他好似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好一会儿她才想到适才崔若愚说的话,三家归晋这条路,大王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才行至半道。

  因而,还有一半的路未走呢。

  那龙章凤资,萧萧肃肃的人,已经不年轻了。

  他笑着说话,却当真令人心碎呐。

  一时间寒心酸鼻,凄入肝脾,唯有轻声宽慰,“大王还很年轻,还会有许多个二十年。”

  那人摇头,仍旧笑着说话,“没有了。”

  袍子一热,被打得湿漉漉的,怀中的痴儿哼唧了两声,湿处很快又变得凉了。

  恍恍惚惚的,想起来许久前。

  说是许久前,却也不过是五年的冬天,还在上党郡的时候。

  她记得那时候还怀着挽儿,谢玄常小心地伏在她腹上,温声细语地与他的小女儿闲话,“挽儿,父亲梦见你了。”

  他会说,“你长得真好看啊,像你母亲,像你母亲的模样,也像你母亲的品性。父亲梦见你被人欺负,梦见你乖乖地坐在那里,一个人玩,也一个人哭。”

  说着话便微红了眼眶,“可父亲不希望你那么乖,那么懂事。父亲希望你活得张牙舞爪,做个肆无忌惮的人。”

  才不过半年,却仿佛已经旷日长久。

  他希望挽儿做什么样的人,也一样希望挽儿的母亲能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任情恣性,放心托胆的人。

  可水远山长,去日苦多,她终究是不能在谢玄面前,做一个肆无忌惮的人了。

  人有了牵绊,就再不是一个无拘束的人。

  这重重的牵绊把人束缚着,朝着四面八方撕扯,这里分一点,那里分一点,一颗心被瓜分得四分五裂,就不能再做一个纯粹的人了。

  不能再把那高高在上的晋君揽在怀中,叫他安枕在她的腿畔,叫他凤玄,为他好好地按一按跷了。

  她想,该回去为孩子换一件小袍子了。

  可又该怎样宽慰晋君,宽慰那个忧心忡忡的人呢?

  那就为他说些吉利话,说些君王爱听的吧,“晋国顺应民心,必国运昌隆,大王万岁,无需忧心。”

  那人凝眉不展,几不可察地叹。

  这时候宫人躬身碎步进了殿,低头禀道,“启禀大王,赵王的车驾已经准备妥当了,临行前想要两位公主送行,送了行,赵王也就起程往塞北去了。”

  可这两个公主,一个腿上中箭,一个下落不明,没有一个是能送行的。

  那人微微点头,片刻道,“有什么事,去禀崔先生吧。”

  宫人领了命也就退下了,殿内是长久的静默,静默的似一个人也没有了。

  初入晋宫那日,她曾多期待与谢玄并肩立在大明台的九丈高阶之前。

  那时候总有许多的话要说,什么都说,如今殿内就这么几个人,却没什么话可讲了。

  孩子尿湿了袍子,总不见人更衣,便开始哭。

  大人各想各的,也没有一个说话的,因此就显得死寂。

  阿磐想,该走了。

  该回去上药,回去给孩子换件干净袍子了。

  才要起身,却又听那人恍然道了一句,“叫你来,是想问你。”

  阿磐抬眸望去,见那人定定地望来。

  那双凤目多好看啊,可那双凤目里藏着多少种情绪呐,有千百种的情绪,这千百种的情绪全都交织一处,看得她鼻尖一酸,只觉得要掉下泪来。

  听得那人问,“吉服,你试过了吗?”

  阿磐有一瞬的恍惚,一时不知他言下之意指的是什么。

  她知道吉服有两套,一套是大婚,一套是大典。

  从上党郡来的路上,他曾提起过这件事,那时候两颗心靠得很近,不管是对大婚还是大典,都有十分美好的畅想。

  只是入了晋宫之后,繁杂的事务一桩接一桩,还没有闲暇一同去看一看这吉服,是什么颜色,绣了什么花样,镶了多少颗玉石,又配了什么样的坠饰。

  初时事多不得空。

  后来就被关进了大明台。

  也就更没有机会去好好地看一看,摸一摸,试一试了。

  阿磐笑着摇头。

  那人温声道,“孤与你,去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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