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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7)

  阿磐脸一红,连忙把小足藏进了大氅里。

  听那人问起,“何时进的魏营?”

  阿磐老实回道,“三日前。”

  三日之前,中山覆亡。

  她低垂着头,生怕他问起营妓的事。

  但委实也不必多问,这世上还有谁不知道,中山的女子进了魏营并没有第二条出路。

  因而,一个做过营妓的人,在这气度不凡的主人面前,人顿时就矮了几分。

  她心里惶然不安,紧紧攥着大氅。

  祈求他千万不要再问下去,也千万不要再问出似那贵人一样的话,诸如,“伺候过几人?”

  一颗心怦然跳着,跳得七上八下。

  可依旧脸色苍白,白得像个半鬼。

  第8章 细作

  好在,他没有问这样的话。

  他是个体面的人,他大抵也并不关心她有没有慰过军,他问的是,“见过你的魏人,多么?”

  阿磐深深地埋下头去,低低地回话,“只有一位贵人,一位将军。”

  那将军姓关,曾选中她进帐侍奉。

  也许还有旁人,比方说第三日将她带走慰军的,但那个魏人大约已经死了。

  那人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什么贵人?”

  阿磐老老实实的,“不认得,因蒙着眼睛,不曾见过贵人的模样。”

  “旁人叫他什么?”

  “都叫他主君。”

  那人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沉吟了一句,“主君。”

  是了,主君,这样的称谓,中山国也曾有过吗?

  阿磐不知道。

  适才还疾驰的马车,也未曾留意什么时候就缓了下来。

  没有扬鞭打马的声音,车轮子在雪地里轻声地走,赶车的人和持弓的人好似在细听车里的问话。

  那人又问,“那将军是谁?”

  阿磐道,“只知道姓关,脾气很坏,旁的也不知道。”

  那人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阿磐便问,“主人认得那位贵人吗?”

  还没有等来那人答上一句什么,赶车的人附在车门禀起了话,“主人,就要过宛城了。”

  哦,过了宛城,也就到中山故地了。

  从前被人驱赶着俘了过来,如今乘着马车,正大光明地回来了。

  不不不,不算光明正大。

  因了这一路走得心惊肉跳,经过了无数的关卡。

  你瞧这魏地的边关,每每于山谷沟堑险要之处设有关卡,更不必说城门、关隘和桥梁。

  因了几国交战,形势严峻,为防细作混入,但凡能走人的地方,均有巡卒候骑仔细查缉来往行人,盘查通关文牒。

  凡行迹可疑者,不听辩白,不问缘由,悉数抓捕。

  阿磐便亲眼见着没有文牒的人被守城的巡卒当场缉拿。

  或被拦在关卡之外,或因拒捕被当场斩杀。

  因而每经一道关卡,便似过了一回鬼门关。

  只心惊胆战地蜷在车舆一角,一动不动,不敢出声。

  若被魏人发现她是逃跑的营妓,必要抓捕归案,抑或送回魏营,抑或就地斩杀。

  那人掀起眼帘,朝她抬起了手臂,话声平和温软,谦和有度,“过来侍奉,不必害怕。”

  阿磐知道这车上三人有通天的本事,也笃定他们必能将她完好地带回中山故地。

  虽不清楚这凭信从何而来,但他们的主人只阖眸安稳地端坐车中,就让人无端地踏实下来。

  阿磐忙挪到那人身边,搀着他的手臂,轻声问道,“阿磐会不会拖累主人。”

  那人难得地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有她看得懂的悲戚神色。

  都是中山遗民,因而她能看懂。

  好在赶车的人有通关文牒,也能说一口地道的魏音。

  遇到盘查的魏兵,只说是,“我家主人是大梁人,眼下病了,正要往北地求医问药,请诸位军爷行个方便。”

  若有人推开车门查看,问起阿磐来,赶车的人便解释,“哦,这是主人的家奴,哑巴,不会说话。”

  是,她只会说中山话,一开口便要露了这一行人的底。

  过了宛城,天色将暝。

  那人推开车窗,呛进来一脸的风雪。

  越往北走,腊月的雪便愈发地多了起来。那人因了这风雪的缘故咳着,咳得厉害。

  外头的孟亚夫低声提醒道,“主人该进药了。”

  阿磐应了一声,赶紧侍奉那人饮下汤药,

  想去掩窗,却被那人钳住了手腕,那人神情凝重,问她,“你可认得这片疆土?”

  阿磐呢喃低语,“是中山。”

  她认得这条路。

  她和云姜就是在这条路上拼命逃亡,亲眼看着魏人的铁骑斩关夺隘,也亲眼看见中山的兵马溃不成军,死伤殆尽。

  那里曾经伏尸流血,饿殍载道。

  恍惚间,又听那人问,“你可知道那雪下横着的,是什么?”

  阿磐顺着那人的眸光往外瞧去,心里清楚他问的是什么。

  是枯骨,是尸骸,是无人收殓的野鬼孤魂。

  她轻声细语的,不愿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可自己也抑制不住地低低一叹,“是中山的兵马和百姓。”

  忽而颈间一紧,那人倾身扣住了她的后颈,正色问道,“中山人,告诉我,你可愿做亡国奴?”

  那人叫她“中山人”。

  阿磐抬眸,见他眉心紧蹙,昏暗的天光下依旧可见眸正神清。

  掌心的疤仍旧粗糙不平,这粗糙不平便全都与她的后颈嵌于一处,真不知那里曾经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那凛冽的风和逼人的朔气从窗中一寸寸地灌进来,那人的神情在冰天雪窖里便尤其显得悲戚。

  阿磐忍不住想,面前的人,从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又陡然用力,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极力正视着那人的眼睛,想起了魏国贵人的话,“你不像个营妓。”

  谁天生又是营妓,谁又天生愿做亡国奴呢?

  亡国之奴,如丧家之犬,人人喊打,无处可奔。

  阿磐答道,“不愿。”

  不愿。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那人长叹一声,掌心的力道松缓了下来,“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阿磐问道,“去什么地方?”

  那人眸色微深,定定地答道,“一个能让中山人站起来做人的地方。”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阿磐没有再问下去。

  只是隐隐地想起了那人最初的话来,“上了马车,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可还上?”

  第9章 千机门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阿磐问他。

  她私心以为都是沦落在外的中山人,因而觉得亲近,也没什么是不能问的。

  那人只说,“能教给你一切的地方。”

  外头的人说话总是这样,说什么都只说一半。她想起养父来,养父也是话说半句,全凭人去猜。

  她又问,“教给我什么?”

  那张温润的唇说着许多陌生又坚决的话,他说,“教你国家道义。”

  “教人杀人越货。”

  “教你安身立命,教你求生的本事。”

  这一路来,他极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从他的话里,阿磐隐约知道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大抵是个培养杀手细作的地方。

  国家道义她懂,可“杀人越货”这四个字仍旧使她心头一跳。

  她实在不是个残虐嗜杀的人。

  养父曾说她天生善念,好生恶杀,原不该生于这乱世之中。可偏偏时乖运舛,偏偏就在这乱世之中颠沛流离,进退狼狈。

  她在那人一旁怔然坐着,听着车轮将积雪和坚冰碾出轱辘辘的声响,也把去岁的尸骸和断裂的旌旗压出了嘎吱嘎吱的脆音,不知已经走了多久,也许几十里,也许几百里,只知道透过车窗的天色一点儿一点儿地暗了下去。

  这一路再没有什么话,车内寂然,只听见匆匆赶路的声音。

  车身不大,仍寻了一角蜷着。

  分明已经困极乏极,人也都要被这颠簸的山路颠得散了架,然那繁杂的思绪把她的心胸全都填得满满当当的,因而一双眸子大大地睁着,怎么都睡不着。

  忽而听见那人问道,“在想什么?”

  声腔平和,似个兄长,正与她温柔地说几句贴心的话。

  阿磐心头一松,“我在想以后。”

  这漫漫征途,十分寂寥,他大约想找人说说话,故而闻言竟温和地一笑,“想到了什么?”

  阿磐也浅浅地笑,“从前的不敢想,以后的,也不敢去想。”

  那人点点头,软语温言地说话,“什么也不必想,睡一觉吧。”

  “可我睡不着。”

  那人端然拍了拍腿,示意她枕着睡觉,“过来。”

  适才那人只不过是变了脸色,便叫孟亚夫瑟然不敢多嘴,她哪里有凑过去睡觉的胆子,“可你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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