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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年_探花大人【完结】(84)

  不管是挡刀,是指认,是陪葬,还是适才这一刻要扑去拦下黑衣侍者毁尸,他都一次比一次确信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细作阿磐对王父谢玄已经动了情。

  而这情至深至切,远非他所能比。

  就倒在萧延年脚下,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侍者的大刀往棺椁正中劈砍下去,心口一窒,眼泪一滚,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不要!”

  一旁的人还在低声催促,“主人快走!”

  忽而棺中有人豁然起身,一把锋利的刀刃在微黄的烛光下闪着森森寒光,猛一下就刺透了黑衣侍者的腰腹。

  哦,不是谢玄!

  是原本去军中受罚的关伯昭,没想到他竟在棺中等候多时。

  想来谢玄早已疑心周子胥,因而连这夜的计划也都避开了他,甚至还提前数日将谢允谢韶兄弟二人从军中调了回来。

  殷红的血四下迸溅,在这白冷冷的偏殿里溅出了一片骇人的血雾。

  棺中的人就等在那里,谁来,那把刀就会刺进谁的胸膛腰腹。

  刀已刺了进去,用刀的人却瞠目结舌愣在了那里,只惊喝一声,“子胥!”

  子胥,周子胥。

  先前谁会想到周子胥竟是千机门的人呢?

  难怪,难怪他接了谢玄的扳指,救兵却迟迟不来。

  说是半道遇伏,然在座诸人,谁又看见了呢?

  也难怪,难怪这一夜都不曾见周子胥的身影,也难怪就那么一点儿的毒药渣,竟就被他踩没了。

  再往远处回想,难怪北郡献国后那一两日,总于夜里看见黑衣侍者于廊下徘徊。

  魏武卒也好,近卫虎贲也好,都把这邶宫内外把守得死死的,哪里就能叫那外头的人上蹿下跳,在这宫墙之中来去自如?

  自然本就是能在这宫中直来直去,不受阻挠的人啊。

  如今水落石出,竟破了一个惊天的大雷。

  周子胥的利刃顿在半空,而那插了大刀的身子已往棺中栽去,而萧延年已不知道何时走了。

  在萧延年座前的每时每刻总显得过于漫长,阿磐只以为已经过去了许久,然而去瞧那案上金兽里的瑞脑,也不过才燃了半寸见方。

  (瑞脑,一种薰香,又称龙脑。最常见的便是宋李清照的《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忽而外头一片骚动,能听见小惠王吱哇乱叫,“怎么那么些黑衣人?干什么的?啊!咋又有刺客啊!见鬼了!啊!啊!啊!”

  不久又听见外头一阵骚乱,有人大叫,“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一条大的!”

  第111章 抓了一条中山的毒蛇

  呼啦啦外头一片慌乱,东跑西颠,如狼奔鼠窜。

  有人大喝,“护驾!护驾!”

  有人问,“刺客往哪儿去了?”

  “那边!那边也有!东角楼!西大门!四面八方都有!”

  有人大喝,“还不去抓!误了大王的好事,有你们好看!”

  能听见小惠王跳着脚哭,“吓死寡人!吓死寡人了!寡人要吃奶奶!寡人要吃奶奶!”

  又有人劝慰,“大王不哭,良辰吉日,可不能哭啊!”

  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外头打起来了!”

  “除了黑衣人,还有!不知哪头儿的!太黑看不清楚!”

  “蠢货!看不清楚不知道点火?速去!”

  阿磐怔怔伏在地上,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这半夜过去,好似大梦一场。

  如今噩梦惊醒,整个人似被抽走了魂,再没有一点儿的力气了。

  恍恍惚惚,失魂丧魄,只有满心的后怕。

  一双眸子睖睁着,徬徨不知所措,失神地望着这大殿内外。

  外头黑灯瞎火,殿内一灯如豆。

  不见晨光,也不知什么时候天才能乍现熹光啊。

  赵媪歪在地上,一动不动,兀自昏死着。

  关伯昭犹立棺椁一旁,手里的大刀哗啦啦往下淌着血,那魁梧的人望着棺中的人怔忪失神。

  意料之外,恼恨又惋惜,“你怎能背弃主君啊!”

  是啊,真不敢想。

  真不敢想,似周子胥这样的贴身近卫,但凡他在谢玄的膳食汤沐上动一点儿手脚,真是不敢去想,也真是叫人后怕出一身冷汗来啊。

  阿磐看见棺椁里的人伸出了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手上沾满了血,声腔断断续续,“我......我母......母......母亲......”

  “求主君......放过母亲......”

  人终究是复杂的。

  背弃了魏王父的人,甘愿去为中山王死,可临死前却又偏偏挂念着自己的母亲。

  她真想问一问周子胥,你可曾后悔过,怨恨过?

  当年初进千机门,可是心甘情愿签下了身契啊?

  为此,你应承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然而问个清楚的机会,是再也不会有了。

  关伯昭定定地出神,好一会儿才道,“你怎敢求主君。”

  他说着话,搬起棺盖就要合上去。

  那棺椁里垂死的人伸手抓住边沿,沾满了血的手青筋暴突,拼尽了全力,也极力嘶哑着嗓音苦求,“求你......去求主君......”

  能听出来嘴里一汪血一汪血地往外吐,几乎要把他的话声淹没个干干净净。

  “兄......伯.......伯昭兄!”

  关伯昭依然是那个冷脸的关伯昭,冷脸,也冷心。

  他好似只为他的主君而活,除了一颗赤胆忠心,再没了什么旁的感情。

  即便棺中的人是他曾经并肩作战,同甘共苦的兄弟,那也不行。

  他凝着眉头,断然将那沾血的手扒了下去。

  没有感情的人,却也掉出了眼泪。

  “关某的刀只认主君!背弃了主君,我便再不是你的兄弟。更不会开口,去为难主君!”

  阿磐是第一次见关伯昭那样的硬汉掉眼泪。

  她也听见一声叹,原来垂死之人的叹竟有那么地响。

  里头尽是无奈,怅恨,欲罢不能,那叹声昭示着他至死也合不了眼。

  “哐当”一声,棺椁严丝合缝地合了上去,再看不见那只强举起来的手。

  继而就用手里的刀柄,将那长长的钉子,一颗一颗地钉进了棺身,“戏还没完,还要唱下去。”

  棺椁里的人还没有死,还一下下地捶打着棺木。

  初时捶得还算有力,不多时,听起来便越来越轻,越来越弱,到最后,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关伯昭伏在棺椁上,许久都不曾起身,他心中必定也十分难过吧?

  曾也与他并过肩,为他求过情的人,到最后因了一个“叛”,分道扬镳,判若黑白,连为另一人母亲求一句情都不能再应了。

  阿磐也难过,难过却不是因了某一人死。

  她目睹过许多同门在面前死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本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她自己,也将在死于十日之后。

  外头仍旧乱着,往来如梭,东跑西颠。

  有人惊惶叫喊,“不好了!不好了!”

  有人喝问,“又有什么事?”

  有人从远处大呼,“走水了!走水了!”

  果然透过窗子,依稀可见有火光熊熊烧起,映红了半边天。

  小惠王大叫,“谁!谁!谁!到底谁在作怪!不让寡人好好睡觉!气死寡人!气死寡人!”

  有人赶紧哄道,“大王喝奶!春美人,快给大王喝奶!”

  又有人猛地想起什么,“去偏殿查验!看是不是有人诈尸!”

  听了这样的话,关伯昭岌岌起身,脱了外袍,三五下就把棺椁旁的血渍擦拭了个干净,血衣就掷在梁上,不怕他们查验。

  只是一双眼睛瞧过来,欲言又止。

  他大抵是想要警告一句,“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

  抑或要说上一句,“磐美人看见了,背弃主君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但到底回过头去,什么也没有说。

  阿磐是个什么样的人,关伯昭应当知道了。

  很快有人冲进殿来,四下缉查,见棺椁牢实钉着,又有数人上前用力抬起,确认里头果真有人,不曾诈尸,才又退了出去。

  又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金兽里的瑞脑就要烧完了,才见那熟悉的人来。

  他披着一身的月色,风尘仆仆地来。

  第112章 叫我凤玄

  一手持剑,其上滴血。

  一手拈了木兰,花中沾露。

  那八尺余的身姿就在这大殿之中,瑶林琼树,流风回雪。

  步子顿下的时候,长长的古玉佩在腿畔翩翩一荡。

  他好好的。

  他好好地立在那里,没有一点儿要毒发身亡的模样。

  他微笑望来,开口温柔,“阿磐。”

  他还问,“怎么在地上。”

  你听啊,他唤起“阿磐”这二字的时候,多好听啊。

  他也还记得从前她说,想要一枝木兰,大人亲手为我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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