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极微小的，眨眼即逝。
如若不是他一直看着她，目色不动的，他不会看见这一丝神色。
但恰恰的，他一直注视着她，这一丝慌乱被他看见。
被他抓住。
只是。
这句话似触动到了什么，让他真正得以看到一点她的心，然后她躲闪了。
她不让他看到。
似怕他看到。
这一刻，他指腹再次动了。
他摩擦着那刚刚被她触碰过的地方，细细碾磨，他眸中的深，光影，她的模样，在这夜色里，光晕里，深深浅浅。
两人都未再出声了，他们这里变得无比的安静。
也是奇怪，明明周遭很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但到他们这里，就是静的出奇。
这热闹影响不了他们，他们也未有进这热闹。
他们在这安静里，在他们的一方世界里，似把周遭的一切都隔开。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谁都无法打扰。
夜愈发深了，随着时间的走过，夜愈浓，灯愈明，小吃街的热闹愈盛。
一切都在鲜活着，充满着人间朴实的温暖。
常宁想了许久，然后抬头，看着这一直凝着她，不曾转过目光的人。
她对上这双深眸，里面的浓郁深色，她说：“当初家人跟我说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我其实是并不想结婚的，我那时年纪算不得大，心思并未在婚姻上。但母亲同我聊了许多，我也认可母亲说的话，当时我那个年纪虽不算大，但也确实是该谈朋友的时候了。”
“先谈，谈的可以再结婚，这是一个过程，是人生一个必经的经历，同时，这是家人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而当时家人大概跟我说了下你的情况，我觉得我们各方面都差不多合适，可以见见，聊聊看。见了，聊了，如果合适那就继续下去，如果不合适那就不再联系，也没关系，不影响什么的。”
“我当时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和你见面。”
常宁眼中不再有慌乱，一丝都未有，她眼中有的是清明，淡静，认真。
就像在陈述着一件事的事实，她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细细说出，讲明白，然后给他答案。
只是，这件事终究不是学习，不是考试，不是做解答题，答案一板一眼。
这件事是感情，是婚姻，是选择，是她人生道路上自己亲生经历，亲自走过的。
在这期间，她有着许多感情，感受，都曾真实存在过。
即便那些已成为过去，但现在再回想，说出，她的心绪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波动。
尤其，此刻她面对着自己经历中曾经存在过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人，她曾经的丈夫，在说到他们的初遇时，她眸中神色还是有了些变化。
常宁话语稍稍停顿，目光也微微的波动，但未有多久，便平静。
她继续说：“而和你见面后，你比我想像的要优秀许多。长的好，性格成熟，稳重，内敛，不张扬，不虚伪，话不多，但事情却每一件都在做，并且做的很好。”
“尤其，该你做的，你一样不少。”
“我不是一个很喜欢花言巧语的人，我更看重做，而不是说。说的再好听，都没有每一件事落到实处来的实在。”
“你就是这样的人。”
“是我想要的人。”
第610章 一盆冰水泼下
常宁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尤其是最后几句，随着她说出他的好，她眼神变得柔软，安宁，无比平和。
洛商司指腹不再摩擦，他在她说出这一句句话的时候，他摩擦的动作变得缓，然后极缓，而当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指腹一瞬压下。
不再动。
他的心口，似猛的被什么东西给塞满，满的胀，让他看着眼前的人，她眼中生出点点的笑，那无意识上扬的唇角，他喉头滚动，眸中深色在这一刻瞬暗。
想做点什么，此时此刻。
他心中压着的某些东西，疯涌起来。
常宁并不知道自己在说出这些话时的神色，是什么模样，她面前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此刻的神情。
但她的心有在告诉她，在说出这些话时，她心情是什么样。
她是轻松的，愉快的。
她的选择，即便是现在，此刻回想，她觉得都是正确的。
相比较一些总是争吵的婚姻，抑或委曲求全的婚姻，抑或将就的婚姻，她觉得她和洛商司的婚姻已然算极好。
即便最终以离婚收场，但在这三年里，回想种种，她认为已足够。
眼中的笑逐渐细密，常宁看着视线里的人，他在月夜下，在这喧嚣里，和她坐在这凡尘俗世，犹如一幅画，在她眼前静静摊开。
常宁眉眼弯了。
她说：“所以答案很简单，我嫁给你，就是你是我想要那一类人。”
洛商司身上的气息在有着极大的变化，就如他此刻的眼眸，里面明显的汹涌，让人害怕。
但是，在常宁说出这个答案后，他的一切变化和那暗色全部不见。
他就好似被常宁强行用什么东西给定格住，他一点气息波动都未有了。
常宁没有注意到洛商司的神色变化，更未感觉到他的气息变化，不是她感觉弱了，而是她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
此刻，她说完，看他的面色，如同之前一般，未有任何变化。
常宁想，自己这个答案，他应该是满意的吧。
心中想着，常宁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就不要再说了。”
“吃豆腐脑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常宁看他面前豆腐脑上一层的醋，大部分都渗下去了，再舀出来是不可能了。
常宁说：“你先把这个醋和豆腐脑搅匀，像我这样。”
常宁说着，拿起勺子给他演示，怎么搅匀，然后边搅边说：“像我这样，所有的味道混合，这样最后才好吃。”
“不过，你醋放了很多，大概是吃不了的，你先尝尝，如果实在吃不了也就不要吃了，可以让老板再做一碗。”
吃不了她也不能强逼着他，所以先看看吧，看他吃不吃得了那个味。
洛商司看着这极快恢复到如常面色的一张脸，她的转眼疏离，他说：“吃不完你吃。”
“嗯？”
常宁愣怔住，抬头看他。
洛商司却已不再说，而之前那一只看着她的眸子也终于垂下，看着面前的豆腐脑，如她一般拿出勺子搅匀，然后舀进嘴里。
常宁看着他这般动作，刚开始还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但现下，看见他吃豆腐脑，她什么想法都不见了，就看着他，看他能不能吃。
他不怎么吃醋，就算吃醋也吃不了这么酸，尤其是平城的醋，味道比青州重许多。
豆腐脑入口，一股浓烈的酸味便在嘴里漫开，让洛商司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
常宁看见了，立刻说道：“不要吃了，我让老板重新做一碗。”
能让洛商司皱眉，可见是真的不行。
本来她不想浪费，想着将就一下，但现在显然是不行了。
常宁说着，起身便要朝小吃推车去，但这时，他低沉的嗓音落进耳里：“不用。”
常宁步子止住，转头看他。
洛商司吞下了那满口酸味，再次舀了一勺吃进嘴里。
而这一次，他吃到的不再全是酸味，有了别的味道，豆腐，浓郁的汤汁，汤汁里的各种调料。
很重的口味，于他来说，超出了他以往所接受的范围。
但是，这味道陌生，却依旧是他想尝试的。
常宁眼中是惊讶，然后见洛商司再次舀了一勺进嘴里，并且面色平常的吃下，如之前吃串串一般，不再有异样。
她有些未想到，也有些不确定，问道：“真的不用吗？”
洛商司抬眸，看着她眼里的不相信，说：“吃不完你吃。”
“……”
虽然洛商司说他吃不完常宁吃，但他并没有剩。
常宁的一碗豆腐脑吃完，他也吃完。
常宁不剩，他亦未有剩。
他说的让她吃他剩的，全然是说说，不是真。
当然，这话却是让常宁一直有些紧张，怕他真的让她吃他剩的。
实在是，以前的洛商司讲理，现在的洛商司不一样了。
他若不讲理，她不一定能有解决办法。
不过，好在他吃完了，没有剩。
常宁看着他吃的空空的碗，心里松了口气，然后拿起手机看时间，随即对他说道：“现在应该不早了，你回去吧。”
“这里到超市也就几分钟了，很近，我自己去就可以。”
洛商司拿着餐巾纸擦唇瓣，动作依旧是慢条斯理的，很好看。
长的好，气质好，做什么事都是养眼的。
这再次推拒的话落进耳里，他放下餐巾纸，起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