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去了,剩下风声路过的草、无名小虫的乱叫后,人烟尽散。
温宁弯着眼看她红色考勤被领导人为改绿后,美滋滋收拾最后的行李,正式回家接受命运的馈赠。
简而言之,她要在家躺平两天。
有人爱把话讲成青涩的绿果,含蓄表示它的酸涩,但温宁是个粗人,她只爱实验室的数据和实打实上升的曲线。
所以当工作群发来的分配表被她打开后,温宁转过身,收回被学生晕出的情绪,她垂眼望着半蹲在草坪上收拾东西的宋知聿,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
“大画家,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江州大学的艺术类有一门分高的吓人,是不少美术生趋之若鹜的心头好,温宁突然觉得,这几天的事仓促地像是一个加强般的熟悉流程。
宋知聿最初遇见她的流程。
分配报上的资料写的格外清晰,温宁垂眼从简历的上最开始的小字一行行看起,她甚至无聊到把“简介”、“姓名”这种栏目名都细细咀嚼几遍。
教育经历那一栏丰富地让她眼睛生痛,属于宋知聿完美的教育经历大概是从出生就开始规划,以几加几的形式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流程。
他短暂停留的这几年,似乎只是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妖精,下山期间偷偷跑去闹一场无足挂齿的情情爱爱,到时间就碰巧遇上些意外,回到原定的轨道上。
温宁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为爱痴狂为爱无所畏惧能克服一切的、美好爱情故事里的痴情女主。
她清楚知道两个人之间难以沟通的原因,已经他根本不会跑来这当一个和本职工作毫无关系的行政实习。
温宁没有时间陪她能作能闹能有家庭强大实力保底的男朋友浪费时间。
也没有时间陪她学业有成看似对她念念不忘情深似海只是性格别扭的前任再来一场恨海情天的纠缠。
她不是幼稚的小女孩,需要用所谓的感情把自己自欺欺人的圈起来,温宁看了一眼宋知聿的资料,还是忍不住出声去问。
宋知聿被她猝不及防发问,浑身一僵,他大概是没想到,t下午的温宁还能面不改色往他嘴里塞棒棒糖,等到下班就能面无表情直接把他底裤趴下去。
为什么来这实习?
答案不言而喻。
宋知聿没出声,温宁却早就无所谓他接下来的一言一行,她叹了口气,拨动着屏幕上宋知聿的简历,像是开玩笑一样,
“你给hr掏钱了吗?他能放你来这?”
“你简历怎么过的?”
“……”
宋知聿像是哑了。
温宁接着问:“你喜欢干苦力?”
“……”
夜色蒙蒙,温宁看不清宋知聿的脸,她就更容易冷静下来,于是她蹲下来,把蹲在一侧的宋知聿拉到自己面前,很有耐心替他拍了拍头发,抖掉几根绿油油的草,
然后凑近他耳侧,“你想干什么?”
温宁想逼他自己承认,她心里那点隐晦的感情不稳定的在封存已久的玻璃瓶子里乱蹿着。
“我有点头晕。”
重量扑面而来,温宁险些被他压倒在草上,她踉跄了一下,怀里已经被挤进一颗软绵绵的头,明显的热意就要让温宁跳起来,一声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像羽毛绕过她的耳侧。
“……这次是真的。”
“没骗你。”
【作者有话说】
工作内容纯为瞎编乱造,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第11章
事实证明,喝酒伤身,工作伤心。二者折叠,再加一个生病的buff,就很容易导致两天的美好假期消失。
但这是宋知聿的假期,跟温宁没关系。
她悠闲地盯着昏昏欲睡,已经烧到39的男人,手感极为舒服,烫手算不上,刚刚好的温度,也许能治治她被工作耽误的宫寒。
上班时这或许是她摸鱼的好时机,但是很抱歉,温宁掀了掀犯困的眼皮,她盯着工作群发呆,最后遗憾地叹了口气,抽开宋知聿死缠烂打的手。
“家人不在身边怎么办,没有朋友怎么办,深夜孤身一人看病怎么办?
跑腿软件,物美价廉,包您满意。”
一气呵成下了单,温宁趁他烧的滚烫,怜悯地摸摸宋知聿的头,就打算关门和跑腿小哥交接完任务。
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八爪鱼先用身体拒绝了她的提议,身体力行地黏住她一只胳膊,试图挽留,惨白的光打得他脸色更惨白,许久不见他上升了一个水平的演技,在此时更加楚楚动人。
温宁用手封上宋知聿的嘴,她替宋知聿捋平呆毛,然后温柔得像能掐出水点了点他的鼻尖,
“我下班了。”
她现在不想管他。
她希望他有点眼色。
***
凌晨三点半。
温宁被一个来电从梦中惊醒,困意像是长了毛的巨猫,把她昏昏沉沉要起来的身体向下一遍又一遍的推平,放倒,再用毛茸茸的爪子去安抚她的眼睛。
“谁。”
她带着怨气,困意让眼皮沉沉下去,连带着也胡言乱语起来。
“是温宁女士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像是在空旷的地方,声音清凉凉的,似乎还带着回声。
“嗯。”
温宁刚含糊的答是,便听电话那头的女声严肃起来,“是这样的,您的男朋友现在在医院突然又烧起来了,现在状态不好,我们这边联系不上病人家属,只有您的号码,您看是否……”
“……”
“女士?您在听吗”
电话的音质不好,还带着呼啦呼啦的风声,像是乱了台的收音机,一下把温宁的困意吹得稀散。
她费力抬眼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懒得解释太多,只闭上眼问,“我不是有叫跑腿做陪护吗?”
“抱歉,我们现在联系不上,这边只有宋先生一人,这里是急症,夜里床位有限,他只是发烧,不能一直占着位置。您可以来一趟吗?他情况不严重,打完点滴就能走。
“……好。”
温宁掐了电话,她光着脚恍惚踩到铺了瓷砖的地,凉意瞬间从脚心向上刺到神经的每一个分叉。
啪嗒——
白炽灯晃眼,温宁下意识伸手去遮挡,她愣了半天,才缓慢适应光线,然后慢吞吞起身套上大衣。
拿着锁打算开门的那一刻,温宁弯腰穿鞋的动作一滞,她突然觉得荒谬至极,低着头沉默地看着鞋两秒,她猛然把鞋狠狠一踢,闭着眼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然后靠着墙,对着屏幕上聊天记录发呆。
记录还是简单地停在那五块钱的扯淡转账,温宁突然想起许桑桑刚认识她的问题。
“温宁姐,你对谁都这么冷淡吗?”
那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倒吸一口凉气,义正言辞地宣称要给她温暖,让她感受人间美好。
于是温宁获得了一个零食定点自动投喂机,还是“人工智能”的。
“人工智能投喂机”堪称完美,就是话多,譬如问她一些奇怪的问题。
“温宁姐,你说凌晨三点要是有人给你打电话……”
她话还没说完,温宁就以摇头示清白,并斩钉截铁道,“绝不可能,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跟你姓。”
结果她现在真的和许桑桑姓了,现在她叫许宁。
抱着极大的怨气乖乖接了电话,甚至冷静地套上衣服打算去接她那要死不死的前任。
温宁觉得是这个世界疯了,而不是她疯了。
一种潮湿、闷热的苦涩从身体某个不停跳动的部位凿洞,一下、一下,让心脏那里痒痒的,闷闷的,说不上来的涩感,让她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鹅,心甘情愿去试探烤炉的温度。
先是伸出一只爪子,接着是脖子,一点点去试探烤炉的温度,最后不知不觉成了烤的冒香、一动不动躺在盘上上等人去品鉴的鹅。
至于之后是丢掉,还是成了漂亮的展品摆在烤炉的心里,谁也不知道。
那只烤炉还冒着鹅身上的香气,说不定还向周围的鹅们继续炫耀,
“我要去英国进修,这只鹅实在漂亮,但烤不熟了,下次再来。”
“等到下次,我一定会把她烤的漂漂亮亮。”
然后那只花言巧语、冒着鹅的香气的烤炉,突然就成了顶着张漂亮的脸,睫毛密得像扇子,满脸苍白无助躺在病床上的宋知聿,他嘴里还吐着似人非人的话,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求你了,进炉,好不好。”
温宁一个惊起,她困得不行,靠着墙穿鞋的功夫就能睡着,带着混成一团的情绪,做了个这么离谱的梦。
又有点像真的。
温宁把钥匙重新挂回,她脱了外套,打算再释放一丝丝属于前任的怜悯,不,是卑微小上司的关爱,暂时学一下资本家的甜言蜜语,只给画饼的甜头,不来点实际。
毕竟凌晨一个人,好像这样确实有点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