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手一抖，险些把袋子里的残渣抖了出来。
“这么了？”
梁怀远扫了一眼她骤然紧绷的身体，温言相问，但还没等温宁出声，他身后的声音就凉凉平移着飘了过来，
“嘴一直没停过，噎着了吧。”
这斩钉截铁的语气人她颇为不爽，温宁探头看去，就见对面的人屈尊降贵把脸从窗户上撕下来，头和身子一齐歪到快与长椅平行，言真意切地交代她，
“慢点，别噎着了。”
“下次我少买点，省得东分一把西分一把还吃不完能噎着自己。”
“……”
温宁嘴上还叼着一个，她在宋知聿的注视下拍了拍手，然后封袋，侧身，靠窗装睡。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同时伴着一声嗤笑。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这两天他耳畔全是这声音，梁怀远的笔一顿，在白纸上点了个黑点。
他微微皱眉，又极快熨平那一点波澜，脸上最是矜持端庄，挂着长年不变的微笑，手腕带动笔尖刷刷刷继续。
但身上那道打探的视线始终不消停，毫不避讳地依旧固定着，梁怀远终于忍不住，那只握笔的手停了，他抬头看向托腮盯着他看的“下属”，友好问他，
“盯着我干什么？太闲了吗，正好忙不过来，拿着，下车前给我。”
他说着就把手里的那一塔纸平稳放到宋知聿膝盖上，宋知聿坐的不规整，梁怀远一伸手，他下意识就向车门那块缩，上面几张纸就轻飘飘滑到了脚下。
“抱歉啊。”
梁怀远满脸歉意冲他笑笑，然后他举了举拿着笔的右手和捏着纸的左手，“只能麻烦你自己捡了。”
宋知聿一声不吭翘着二郎腿，他冷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瞥了几眼滑落到地上的纸，然后抬眼，弯弯眼睛，然后歹毒地伸手指向假装睡觉实则偷观好戏，嘴角正咧得灿烂的温宁。
他满脸单纯，无辜地问这位“临时领导”，
“那她呢？”
“……”
被莫名cue到的温宁沉默一怔，她张了张唇才发现无言辩驳，挑起眉半是恼火地紧紧盯着宋知聿那张无辜的脸。
温宁脸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想干嘛？”
宋知聿见状弯弯眼睛，那张脸上写满纯良无害，他冲她笑笑，然后话锋一转，犀利绕回，
“她不用吗？”
“……”
梁怀远罕见沉默，他睨了一眼温宁，表示他无能无力，宋知聿又紧接其后，满脸无辜地虚伪发问，
“为什么她不用啊？”
他声音清澈，听不出一点不恶意，纯粹是初入社会向来被娇纵过头的少爷模样，真诚、有礼貌，表达他的不理解。
前头装作打电话的赵姐也只觉得这孩子只是单纯没心眼，情商低，怎么会是故意的呢？
但他就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火气从小腹燃起，快要冲到嗓子眼，温宁觉得她和宋知聿命里不合，犯冲。
温宁温温柔柔瞥宋知聿一眼，然后从梁怀远手里扯过部分，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微笑着示意他闭嘴。
宋知聿冲她隔空腼腆笑笑，然后慢悠悠捡起地上的飞出去的纸，煞有介事地干起活来。
……搞得还真像一回事，温宁瞥瞥嘴，不情不愿地以最低效率开始工作。
*
他们这一车走走停停，雨势越来越大，没有半分要消减的意思。
但好在目的地并不算远，温宁昏昏欲睡混去了这将近一小时的车程，司机平稳的停了车，她还在脑子缺氧发懵的状态，就被车门打开后哗然闯进的雨气和凉意冲醒。
手里还拿着折叠车，车门半开着，但雨已经溅了进去，温宁拿着伞，她盯着车门和外面的天，在纠结是先下车还是先撑伞。
伞打开难免碰到车门，她又怕刮蹭到车漆，这种莫名的纠结让她犹豫两秒，还没想好是先伸手撑伞，还是迅速探头边下车边撑伞，一道影子就率先遮住了她。
雨天没有太阳，宋知聿手臂上还沾着水珠，他皱着眉把伞严严实实扣在车门之间，顾不上后背漂进来的雨，伸手就去拉温宁的手腕。
这个动作他t们曾经做了无数遍，每次温宁下雨从车上下来时，就要纠结这个很好解决的奇怪问题，导致宋知聿先下车替她撑伞已经成了习惯。
几乎已经成了肌肉记忆，哪怕这么久也不曾消散，太熟悉了，他白皙的长臂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就伸出那张修长的手去够她。
温宁下意识就伸手回应他，完完全全忘了他们关系已经截然不同，但握手的动作还是足够熟练。
暴雨下的伞摇摇欲坠，朴素单调的黑伞下一双白皙有力的长臂轻轻一伸，在对比下一只明显更为小巧的手熟练地握住那只修长的手。
然后十指并拢，紧紧相连，黑伞下的白格外扎眼，交汇在一起的手攥得很紧，撑伞的人一用力，车内的人就顺着力道敏捷地探出头，迈开脚，稳稳踮着脚尖就要落在积水很深的水坑。
那只手猛的把她向上一提，随机另一只手顺势揽上她的腰，滚烫的感觉顺着腰漫到全身，温宁被那炙热的火源烫了一下，腾空感让她下意识去抱紧宋知聿的腰，久违的再次触碰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哆嗦了一下。
温宁紧紧抱着他，她怕掉下去，也顾不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宋知聿单手缠在她身上，另一只打着伞。他抱的很稳，伞也打的很稳，仿佛夏日闷热只在这一块聚集了，温宁浑身都要烧起来
她抱紧了宋知聿才后知后觉地想松手，但腰间那双看似瘦弱的手却足够有力，把她固定在了腰上。
“别动。”
宋知聿呼吸一重，脸依旧冷邦邦的，语气也淡淡的，整个人和炸起来的雨呈现不一样的状态。
温宁离他足够近，几乎能听见她紧贴着的胸膛里的心跳声，正在飞速地加快。
她被热意传染，脸不自觉有点红。
“好了，别动了。你这样……我没法抱着你了。”
他声音很哑，一开口还带点结巴，又睨了一眼温宁，见她骤然安静起来，突然有点不适应，别过脸不去看她的眼睛，解释了这一荒谬现象，
“你只有一双鞋，湿透了就没法穿了。”
温宁要挣扎的动作一滞，略带震惊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你有病吧，你还观察我带几双鞋！”
宋知聿仰着脸抱着他走，伞很稳，他走的也极为谨慎，一步步极力避免水花溅起，听到温宁质问，他闷声解释，
“你以前都是这样……”
他有点迟疑，小心瞥了一眼温宁，不确定问，
“现在应该……没变吧？”
不等温宁回话，宋知聿别过脸加快了步子，“好了，总之你别动了，反正这样淋不到你就行了。”
说完，他掂了掂温宁，幽幽道，
“你好轻。”
他又向上抬了抬，温宁不得不抱紧他的脖子，沾着雨珠的皮肤黏腻，她紧紧抱着烫手的脖颈，把脸蹭在附近。
“抱紧，又不是占你便宜。”宋知聿嘟嘟囔囔道，“这叫知恩图报，你上次带我去医院，我们……扯平了。”
“哦。”
温宁慢吞吞拉着长音默许这个扯平方案。她双手紧紧缠着宋知聿，盯着他的下颚，线条很流畅，适合带回家看。
她把脸别过去看地上蹦起来的水花，又觉得自己像是要掉了。
于是她又向上一蹭，然后蛄蛹几下，努力让自己尽可能挂的更高，她怕被水溅到。
宋知聿呼吸一停，然后长长的舒气，胸腔里起伏不明的跳动着什么，抱着她的手一紧，他微微停顿，严肃制止像猴子一样老是想向上蹿的温宁，
“不准动了。”
温宁一顿，听见他声音略哑，就要老实起来时，一声轻飘飘，像是羽毛，挠得她心尖痒痒的，
“求你了。”
“别动了，好不好？”
温宁闭上了眼，不去看他，她彻底老实，一动不动，听着一帧一帧有力的心跳。
这大概百米的距离，走得却像是一个世纪。
等到了屋檐下，宋知聿一张脸已经涨得飞红，他飞快把她放下，等温宁站稳，拎着伞就跑。
还没等他走，梁怀远和气地笑了笑，他眼色晦暗，看不出具体神色，温声对着两人，几乎是玩笑般道，
“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
“……”
温宁脸烧的惊人，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没顾得上去看梁怀远和赵姐的眼神，也没顾得上抱头逃窜的宋知聿。
就逃也似的先一步踏进了会议定下的酒店，空调凉气吹得她发热的脸微微缓解，雨声被隔绝在外，算不上喧闹的大厅有着各式各样的灯，打下来显得金碧辉煌。
温宁略微静下心，她不自觉低头去看鞋尖。
确实很干净，一点雨也没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