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般系了安全带并点火后,温宁打开车窗,对车子外的人招了招手,“上车。”
他这才磨磨唧唧拉开车门上了车,又慢吞吞挪好,然后系安全带,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连扣了三次都没扣上,把温宁看得一肚子恼火。
她长吁一声,最后默默道,“我来。”
说着,就直接解了安全带,然后像宋知聿那边探着身子,安全扣在车门的位置,温宁拉着带子,要费力伸到另一边,才能抓住安全扣。
她整个人几乎瘫在宋知聿身上,洗衣液淡淡的清香把空间凝缩,身侧人明显的僵硬让气氛无端静止起来,只剩下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最后随着一声清脆地咔哒声,温宁扣好安全带,飞快地回到座位自顾自重新系好,没再转身去看他。
温宁驾照拿得早,但这些年并没怎么开车,她坐得笔直,浑身僵硬地攥紧方向盘,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路。
路很平,直通市区的正中心,这个点是下班的高潮,人流密集,温宁双手捏着方向盘已经有些打滑,她凝神盯着前方,车内一阵阵的香薰让她整个人如一只紧绷的弦,头晕脑胀。
红灯亮起又熄灭,路边的街灯泛着淡且黄的光,一幕幕随着车影树影一起在飞快倒退,如走马观花的看完在江州那短暂的一年。
车内是一片静,温宁手心打滑,嗓音干哑,她垂下眼,盯着方向盘等红灯变成绿灯。
同样的一座城,脸上的笑已经被磨平,温宁平静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头痛,只惦记着自己留在宋知聿新家的衣服和明天要上报备的海报。
工作相关,同事间的必要沟通,把那一年稀碎掉落的太阳下的影子都打淡了许多。
回忆被渡上了一层金膜,现在这层膜被当事人亲手撕开,温宁才恍惚着发现,全落了灰。
她实在难以接受。
红灯灭了。
温宁平静地踩下油门,车速度平稳地向前,心境也平稳地随着一年年过去的时间越来越接近成熟,车流密集,一辆辆穿梭着,和花花绿绿的天桥灯互相配合闪着温宁的眼睛。
有点像她以前不愿意琢磨的事情,现在随着肇事者重新出现刷存在感,她被迫不得不去回看。
结果越回看越气恼,越细想越恼火,像是看了一场恐怖电影,在情感刺激到最大的时候只记得感官的冲击,劫后余生的刺激。
然后呜呼一声,等影片拉幕后一个人走着,那些感观视觉上接触过的细节,点滴不停地开始回放,一遍又一遍的鞭策着她的大脑,发现恐怖片的每一个致命点。
就像现在,她有点迫不及待想把宋知聿扔下车了。
——车猛地刹停了。
温宁却潜意识去看他,两车即将相碰的时候紧急刹车拉出的一段长距,就像她和他一样同时转头看向了对方。
一者面无表情,另一个潦草带着他像是受到不公平的委屈,视线交汇的瞬间,两个人又极有默契地转头。
“到了。”
最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没什么人的停车场响起,宋知聿闻言规矩地先拉了个车门下车,他双手抱胸,杵在车门,等温宁从他身侧擦身而过时,他客气而有礼貌地夸赞她一路以来走走停停的稀烂车技,
“你开车技术很好。”
听惯了他假言假语的阴阳话,温宁一时间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她转念到自己的车技,心知肚明地接下他与事实完全不符的夸赞。
“谢谢你。”
两个人客套的像是第一次被迫相亲的两个年轻人,各自带了一张假面,虚伪地伸手握了握,表示友好。
温宁想到这不仅抽了抽嘴角,她有点无奈地把车钥匙递给他,然后就要向前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有人依旧在原地愣愣地站着。
温宁转身,她不解地皱了皱眉,抿唇看着宋知聿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无所适从地悬空在半空,见温宁看过来,他眨了眨眼,示意性地动了动刚刚被温宁牵过的手。
温宁扭头就走,她眼观鼻鼻观心地看不懂后,大踏步向前走着,还不忘出声提醒他,
“今晚我要我的稿子。”
再画不完就死定了。
这是她憋着还没说完的话。
身后的人这才拖拖拉拉地跟上,他拉着张小脸,从上楼到开锁进家门,行云流水一通,半个字没提就自觉进了画室。
温宁还在研究着进门是穿那双“情侣拖鞋”,还是光鞋,还是让宋知聿多干点活顺便再拖一次地直接闯鞋进去,便听见画室探出的脑袋有气无力对着她喊,
“进来。”
“你至少要看着我画,好歹有个明确的修改方向。”
他说完,才注意到温宁还蹲在门口的毯子研究鞋的事,不自觉提高的声音,凶巴巴道,
“不准穿鞋直接进来!”
“不然你拖地。”
这很有杀伤力了。
最后温宁从善如流套上了那双拖鞋,她有点别扭的坐在画室的沙发上,眼睛不自觉盯着鞋子成对的图标和眼前不远处同样成对的标,怪怪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抬头,正正好看清宋知聿显示屏前的半张脸。
像是感受到目光,宋知聿侧身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拍了拍一侧的椅子,声音很低,没什么劲地催促她,
“你过来一下。”
“干嘛?”温宁瞬间提高警觉,她下意识向后挪了挪,就见宋知聿已经转回到了数位板上,他抬着头看着电脑,点了几下鼠标,平静补充,“看稿。”
温宁坐了过去,她看着完成一半的色稿,诚实地赞叹,“其实不必这么精细,超公司预算了。”
“嗯。”
他声音很弱,神色认真的调着角度,像是经过深思,顿在原地的手才微微动了动,轻声道,
“实习后我确实就会走。”
温宁被他突兀的回应愣在原地,她整个人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宋知聿是在回复她最开始的问题。
月色洒在他久违平静的脸上,完美的下颌线、漂亮的脸部线条、眼睛、鼻子,和月色一样银白,冷得不近人情,到日出的时候就会化掉。
温宁毫无疑问地,她正了正神色,平静得带着一丝早有预料的嘲讽,像是疑惑,又像是不在意,淡淡道,
“关我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说】
补的另一章大概凌晨发~
第36章
显示屏上丝滑的线条忽然一断,哆哆嗦嗦着抖了起来,温宁平静地看着那突兀的线条,没什么感情地指了指,
“歪了。”
“抱歉。”宋知聿轻声道,他没什么表情地撤回,像是刚才的对话完全没出现过,如常地捏着笔,薄而白的肌肤下透着一层淡淡的青紫,突起的青筋和骨节一样被攥得出了形,在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扎眼。
月色照旧,怜悯地环抱着他微微发白的唇t,唇愈加干枯,像是耗尽最后一丝水的玫瑰,无声地宣告着死亡通讯。
但他依旧不死心。
海报的精雕细琢成了拖延时间的最佳选择,宋知聿紧紧盯着屏幕,争取把时间最大化利用,他微微笑了笑,温声道,
“我想晚一点告诉你。”
温宁的话如淬了毒的刀刃,她无情的张张唇,带着温情慢条斯理地把他架到煮着温水的锅里拷问,
“哦——不过晚一点?是什么时候,等你实习结束吗?”
那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这话她没说出口,但嘲讽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温宁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嘲讽的感叹道,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宋知聿心猛得一疼,但他又无话反驳。
事实如此,她永远是那个当事情的结局已经成型,再被告知的。
这简直和强盗抢完劫后,再假惺惺地扮成路人,对她说,“真是抱歉呀,我本来打算等抢完劫才告诉你的。”
他的笔停在原地,不自觉地幅度让画已经明显增添了不少缺陷,温宁皱着眉,打断他,“你别抖了。行了,画到这就行了,下次也没这么高的预算。”
“我还没画完。”
他声音唯唯诺诺,像是谁家被折磨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但温宁一听就来气,她想也不想直接动手,卡擦几下撤回,然后保存一气呵成,“这样就行了,发给我。”
“这样不圆满。”
宋知聿很倔,他拉扯着拽过电脑,坚决要画完。
温宁看了一眼时间,她没好气对着他说,“你还有别的事吗?再怎么拖时间我也不会陪你闹。”
他抱着电脑一声不吭。
温宁讨厌他不吭声,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直接上手掐住了那两半脸颊,她报复般狠狠向中间一挤,“说话。”
宋知聿昂着头垂眸看她,从被她捏变形的脸中艰难挤出几个字,“……不。”
“不什么不,发给我,快点。”
撒手就是一秒的事,她看着宋知聿刚被释放的脸颊,在她恶意的揉捏下已经泛红,加上他先前用力过猛哭红的眼尾,眼框里水盈盈的,像是刚被狠狠蹂躏过的猫,死性不改地昂首挺胸,可怜又可恨地嚷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