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拉着脸,她极力避免身体和那一头毛绒绒的头发接触,更是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赶巧站在了这里。
然后又被人群封杀在这一片区域。
她希望快点下车。
注意力被聚焦在摇晃的车厢和不稳定的人群中,温宁提心吊胆地紧紧拽着后座的靠背,生怕一个不慎,她就随着不可避免的大风大浪压了下去。
是以注意力全部跑偏,直到脸上猝不及防传来的凉意让她抖了抖手,险些就要随着列车的晃动结结实实埋头扎进宋知聿的怀里。
“慢点。”
宋知聿坐着,慢吞吞对她说道。
他顺便扶了一把温宁,很好地撑住她不太稳定的身躯。
凉丝丝的液体慢慢地融化在肌肤上,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明显的巴掌印在碘酒的作用下刺激的火辣辣。
不止是这一半脸,她另一半脸也在诡异的发烫。
“很疼吧。”
替她上药的人声音压得极低,像是错觉,凉意传来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连带着他声音也莫名其妙地发抖,带着极力试图平静却依旧难以控制的哽咽,轻声自言自语。
她张嘴就要反驳回去,却被冰凉的药液又一次赌上了嘴,碘酒的凉意却像是三月春风的暖,诡异得把本应该有的凉转成了融化积雪的温热。
温宁垂着眼睛闭上了嘴,她喉咙里泛着一股淡淡的苦涩,酸意几乎要将鼻腔和眼睛都冲跨,好让她肆意地流下眼泪。
一个正常人在受了委屈后该有的反应。
温宁鼻子一酸,她张了张唇,在察觉到哽咽后又迅速闭上了嘴,温宁心知现在的状态一旦出声,就会从控制不住的哽咽,慢慢成了被情绪填满的委屈,她起码不乐意在这么多人面前嚎啕大哭。
一张纸紧接着被抵了过来,温宁有些抽噎地就要接过去,她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吸鼻子了,一抽一抽地控制着已经开始颤抖的身躯。
长期生处寒冬的人总是习惯不了暖意,在触碰到那一点微弱的火苗后,长期冷冻的身躯和心脏就被会炽热的火苗开始融化,融化释放的热量难免会和剜心般的痛一致。
这种治愈的过程漫长而苛刻,往往等不到一簇又一簇的火苗去点燃,熄灭,点燃,熄灭。
就像她现在一样,压抑的感情被这一点微弱的火光燃着了纸糊的壳子,本就被七情六欲融合的人更是难免彻底崩塌。
而好在,视线模糊又清晰的那一刻,黑色的冲锋衣外套迅速从上罩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型,紧接着干瘦的身躯扯着她的一只胳膊,拦腰把近在眼前的温宁按在怀里。
淡淡的气息混杂着她长达三年的纠纷,曾经短暂地被温宁规划为“家”的气息把她笼罩后,没有热吻与拥抱,温宁在黑色的连帽冲锋衣里眨着已经开始掉眼泪的眼睛,然后被一只手按在了一个尚留有空间的怀里。
“对不起。”
轻如蝶翅轻颤的道歉后,她在颤抖的身躯上低伏,缓慢抬头,看着宋知聿压低帽檐,无力而懊悔地冷着脸,他满是悔恨和心惊,胸腔极快地跳动着,然后轻声在她耳侧低语,
“想哭就哭吧。”
冰凉的圆珠先一步落下,顺着他漂亮的下颌线滚落,然后打在温宁怔愣的脸上。
像是一滴雨,落入波澜不惊的水面,然后四处溅起水花。
“对不起。”
他抱着温宁的头,声音带着颤抖,温宁后脑勺的手还在颤动着,她闭上眼,听着两颗心脏紧贴在一起发出的跳动声,有力而炙热地宣告着两具躯体的紧贴。
温宁眼角的泪被很轻很轻地擦去,他声音压低到只有她一人能听见,在喧闹如潮涌般的人群中对她低语,
“没关系的,除了我,他们都不知道你在哭。”
“哭吧。”
他埋头在温宁的颈窝一侧。
第41章
兜兜转转又到了原点。
再次站到公司的玻璃门前,阳光正好,温宁眯起眼睛,她脸上的泪痕被湿纸巾细细地擦了一遍,看不见的水珠在风吹过时凉凉地舒缓着皮肤。
“终于回来啦!”
迎接她的先是一个旋转拥抱,许桑桑飞也似地从反光的玻璃门里蹿出来,两只手紧紧抱住她。
她自顾自哀嚎又兴奋了一会,抬头两眼亮晶晶地去打探温宁,在看到她发红的侧脸陡然一僵。
被简单处理后的脸依旧微微泛红,明显的巴掌印还没消下去,许桑桑整个人瞬间炸起来,率先把怀疑对象抛到温宁身后的宋知聿身上,她瞪着宋知聿,把声音提高了几个音调,“谁干的?”
宋知聿双手插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知道。”
这一答把许桑桑问懵逼了,她茫然地轻轻戳了戳温宁的脸,谨慎地转移话题,“疼吗?去医院拿过药吗?”
“还没。”温宁答到,她有些不适应这么热情的拥抱,整张脸都泛起了红,微微发热,和在病房里两个声音里待了半天,她还顶着鲜艳的巴掌印。
温宁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几乎是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第一时间注意到她脸上已经不断消退的掌印。
那……她们呢?
温宁脑子嗡嗡的,只反复记着“医疗费”和那声刻薄的“责任”。
她勉强笑了笑,拉起许桑桑的手向公司大门走去,强稳心神问,“海报怎么回事?”
许桑桑小心地探头瞥了一眼宋知聿,意思再明显不过,宋知聿离职了,现在算个外人。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他,宋知聿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温宁,然后停住脚步,他闭着眼换了个方向,正好背对着两人。
很有眼见力。
温宁脸上还微微的疼,她扫了一眼宋知聿,才戳了戳许桑桑,挽着她的胳膊快步走向前,“到底怎么回事?”
再急的事也应该知道她已经脱手了这个项目,早就调理了本部。
之前策划的锅让她背更是离谱,海报出故障更是搞笑到极点。温宁很不解,一个临时用来参考的设计模块,有什么岔子可出。
“我也不太清楚。”许桑桑脚步很快,她声音压得很低,神色却带了一丝凝重,皱着眉问温宁,“你在找的哪家设计?”
她犹豫一下,“好像是……涉嫌抄袭。被甲方的对接看到,直接翻脸要一个解释。这合同谈得很顺,一个大单子,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违约金……你快去看看吧。”
许桑桑说了一半,最后神情焦灼地看着她,“这事说大说小,一个最基础的海报,能有什么大问题?
说到底……你。”
许桑桑顿住,她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人,带着一丝无奈,斩钉截铁道,
“有人要t整你。”
“你得罪谁了?”
一道惊雷把温宁劈得外娇里嫩,她微微瞪眼双眼,难以置信地反问,
“抄袭?”
这简直是笑话。
江州大学是个典型的综合型高校,名声在外,其中的美院虽然不是单独的艺术院校,却对接不少公司,在一溜烟的美院中占据不轻的份量。
宋知聿虽然日常不着调,但抄袭这个词绝不可能和他扯上关系。
换句话说,他就算被开除,也听不得这种污蔑。
温宁迅速回想了一下见到宋知聿的这段路,他表现的从容自如,丝毫看不出有半点心虚,更不可能是……
温宁大脑骤然一僵,她愣在原地看着许桑桑毫无知觉的越走越远,才回神反应过来她走的匆忙,在新州唯一见到的熟人就只有宋知聿,在公寓楼道里那匆匆一瞥。
高梯上举着画笔的青年在余晖下映得神圣无比,半张脸被描上金灿灿的光,和她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假的。”
温宁冷声下了定论。
许桑桑被她的音量一惊,才反应过来温宁不知不觉落在了后面,她三步上前,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又犹豫着开口,“但是……会不会是画师无意识采用了没经过授权的设计或者是……”
话没说完,温宁已经登登登上前,她一把推开玻璃门,给许桑桑留下一句,“不可能”,就直奔她先前的负责人,那次出差的的负责人梁怀远。
*
“大致的情况是这样。”
梁怀远扶了扶眼镜,他坐得笔直,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当然,也不必这么紧张,毕竟只是要当事人回来做个核实,方便后续对接那边。”
“毕竟空口鉴抄袭也不太现实,或者说海报的模块部分本就是由市面上一些普遍的板块来组合。”
“但对方这么提并没有被驳回,说明确实存在些问题。或许是沟通上的偏差造成一些误会,或者说是双方的理解不同,总之,这部分麻烦你再跑一趟业务。”
梁怀远把整理好的资料订好,他微笑着对温宁眨了眨眼,“别紧张,只是个小问题。”
“不过,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轻微皱起眉,“很严重呀,看上去已经存在有一段时间了,正好我这里常年备着药,需要帮忙处理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