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不在了,若再失去她,他会死。
所以,即便她不爱他,也无妨。他爱她就够了,只要她能留在他身侧。
听着外头老赵的哭声,看着默默吃鸡的她,郁明收回思绪,垂眸笑笑后,单手端起放在一侧的粥呈到她眼前。
“烧鸡油腻,娘子要不还是喝点粥吧。”
冯十一双手涂着药膏,这烧鸡都是忠福撕碎了给她端进来的。而他一手端着粥,另一只手肩头受着伤。两人四手,竟腾不出一只来舀粥。
四目相对,冯十一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手里的粥,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瞬间理解她意思的男人,放下粥,将托盘放在自己膝上,再将粥放在托盘上,然后单手喂她。
一喂一喝,两人配合地十分默契,直到冯十一“呕”一声,突然反胃了一声。
本柔情看着她的男人瞬间变得紧张,她还没如何,他便急急嚷道:“忠福,将老赵……”
话到一半,一股浓郁的药膏味钻入他鼻尖。是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叫老赵,是烧鸡太油腻了!”
他此时本该回一句:“方才我都说过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将粥和烧鸡端得远远的,然后给她端来了一杯热水。
“娘子为何病了要吃烧鸡。”
冯十一捧着茶杯,摩挲着杯沿。
“因为我幼时病了,阿婆就会给我买烧鸡。”
那是她对阿婆,对那段有人照顾,有家的时光……为数不多的记忆!
后来,好长好长的时光里,她病了又病,可再也没吃到烧鸡。直到有一次她烧糊涂了,睁眼就看到褚十三带着面具,带着一身血腥气给她拿来一个烧鸡。
她不知道褚十三怎么知道她想吃烧鸡的,也不知道这烧鸡褚十三是怎么弄来的。她只记得,那天她边吃边吐,爱洁成癖的褚十三不厌其烦给她一遍又一遍清理。从那一日起,她就暗暗起誓,要对褚十三好一点。
记忆回转,看着怔怔出神的他,冯十一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和你商量个事呗。”
郁明回神:“何事,娘子说便是。无需商量。”
看着他专注的眸光,冯十一难得有些踌躇。
“那个……就褚十三的事。他派人伤你,此事是他不对,我定会给你讨个说法。你受了伤,我定也会让他见血。就是,此事……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他这个人一贯小心眼,你若真跟他较上劲,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来?”
“派人伤我?难道不是派人杀我吗?”郁明扯了扯嘴角,声音听不出情绪,“就因为我没死,所以娘子要我别计较?”
冯十一被他的话一噎,面色讪讪。她何尝不知自己理亏。他肩头的伤摆在眼前,是褚十三的错,她却要他不计较,这本就是强人所难。可她总不能见他们两个人真的杀个死去活来,最后死一个吧。
可她又没法硬逼着他受这份委屈。一边是理,一边是情,左右为难间,她生起了自己的气。
“算了,就当我说错了话了。你爱如何就如何吧。”
看着她垂着眼帘,一副憋闷样子,他心头刚冒起的那股子火气忽然就散了。他抬手,揉揉她的头:“我答应你,此事我不跟他计较,但若是再有下一回……”
冯十一抬眸看他。
“有我在,他不会再有下一回的。”
本一脸无奈的人听到她的话露出诧异和欣喜。
“娘子的意思是,不走了?”
冯十一长叹一声,放下茶杯躺回床榻上。
“我出京是去找曾娘的,走到一半了,为了你又折回来了。褚十三气坏了,说要跟我彻底断绝关系。他派人杀你,其实是生我的气。没消气之前他不会罢休的。有我在,他还有顾虑,你也有顾忌。若我走了,你和他之前,只怕非得死一个不成。”
冯十一不是看不到褚十三和他之间那种隐在暗处的针锋相对。只是从前她总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平淡处置就尽量不捅破。
可这回不一样,褚十三是真动了怒。往常她做的再过,他都没说过要和她断绝关系的狠话。平日里褚十三的心思就难琢磨了,如今暴怒,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总能不让他,因为她,承受褚十三的发疯。
听了她的话,本就欣喜的男人更是陷入狂喜。
原来,她与褚十三出京是为了那个曾娘。原来,她为了他回京,甚至不惜和褚十三闹翻。他先前想的,他和褚十三在她心中份量相当,被完全推翻。
在她心中,他比褚十三更重要。
心中狂喜,但男人面上淡定。
“娘子不必忧心,娘子不本就想和过去做个了断吗?如此也算随了娘子的意。”
冯十一叹口气。
她是想做个了断,也不想和过去有纠缠。只是不是以这种方式,其余人便也罢了。和褚十三之间,她还是想好聚好散的。
也不知道她回京了,他会不会回京。
若他回京了,她找他说说,再道个歉。他若接受最好,若不接受,她与他这十几年的情谊只怕真得断了。
叹气声后,疲惫袭来,冯十一翻身把自己卷进被褥中。
“我累了,我要睡了。”
冯十一深深入睡后,躺在她身侧的男人起了身,披上了大氅出了门。
一直候在门外的忠平,见到自己主子衣着单薄就出了门,急忙迎了上去。
“公子,您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郁明:“将派出去的人撤回来吧。”
忠平愣了一下,脑子转了一圈,他斟酌开口:“公子是指,褚……”
忠平话未说尽,郁明点了点头。忠平领命刚要退下,被叫住。
“给父亲和阿兄备的祭礼还有吗?”
忠平点头:“每年都会多备一些的。”
郁明遥遥看向哭声传来的方位:“都给老赵送去吧。”
忠平愣了下,然后点了头。
“是。”
忠平又一次打算走,又一次被叫住。
郁明:“问问老赵,解均的尸身他要用吗?若无用,便留给我,我有用处。”
忠平:“是。”
这回忠平真的走了,独留郁明一人站在廊下。看着漫天风雪,郁明出了神。
他虽然不知在老赵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和他一样,在这寒冬腊月天失去了最亲的亲人是不争的事实。
老赵的血仇得报,他的还没有。
解通,解家,瑞王……只是一个开端。
第81章
一路颠簸,又骤然发热,冯十一昏昏沉沉睡了两日才缓过些精神。刚有几分精神,她便要出门,她想去找吴六探探褚十三的消息。郁明没有拦她,只是拿铜镜给她照了脸。冯十一这才发觉,自己脸两颊与她的手一般,丑得很。
冯十一的性子虽不羁,但她到底是女子,哪能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原本因他伤着,所以冯十一才对他容忍了三分。可如今看了自己的尊容,哪还能放过害她如此的他。
冯十一倒也不至于打他,她只是卷了铺盖将他连
人带铺盖赶出了主屋。随后她独自在镜子前呆呆看了一会自己的脸后,叫来了忠福,然后给了他一封信让他送去给吴六。
忠福轻功好,一来一回没花多少功夫,地方是去了,但这信忠福却没送出去。忠福说小楼人去楼空,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是谁的命令。
所以褚十三是回了京城了吗?
如今吴六也消失了,她的疑问是彻底无人给她解答了。
褚十三是其一,他手上还有曾娘。没了曾娘,她便彻底寻不到她的来处了。
她本该怪他的,怪他非要做这场戏。可她心底又很清楚,做选择的始终是她自己。是她亲手抛下了与褚十三的多年情谊,放下了寻找多年的曾娘,选择了回京找他。
若说后悔吗?她好似也不后悔!
最起码,她见到的是一个还在喘气、能笑着对她道歉、会惹她生气的鲜活的他,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怪归不怪,这气恼还是要气恼的。冯十一本打算冷他几天,可当夜他就抱着与他一起被她丢出屋的被褥上了榻。
他那不加掩饰的脚步声,上榻后那悉悉索索的小动作,怎么可能不惊醒她。
冯十一转身瞪他,滚字刚到嘴边还没出口,她便被他堵了唇。
冰冷与炽热交织,她的呼吸被瞬间剥夺,冯十一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她想推开他,鼻尖却嗅到了隐隐的血腥味。
眨眨眼,冯十一放弃了挣扎。而她难得的乖顺,让俯压在她身上的男人顿住了动作。他用完好的那只臂膀撑起身子,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眼睫轻颤间,她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他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的欲望,看着她,几乎要将两人之间交缠的炽热呼吸都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