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十几个男子,唯独她一个已嫁人的后宅女子。虽说如今民风开放,不似前朝那般迂腐,但这般景象终究不妥。
方才还大放厥词的几人踌躇起来,最后还是楚伯棠点了头,他身后的高大男人才上前关了门。
众人本以为关门便罢了,谁知冯十一竟亲自走到门边,“咔嗒”一声上了栓。这动静,真真惊到了屋里一众男人,唯有淡然落座的楚伯棠,神色未变。
见门落了栓,陈枕舟腾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门边:“嫂嫂,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阿兄见不到你,定然要着急的。”
冯十一颔首:“确实不早了,是该早些回去。那我便快点。”说着,她又瞥了眼陈枕舟,“你老实站着,别动。”
陈枕舟还没琢磨透他嫂嫂话里的意思,就见他嫂嫂径直朝着刚在圆桌旁坐下的顾严之走去。
陈枕舟愣住了,屋子里的众人,包括是刚落座的顾严之也懵了。
就在被众人围坐在中心的楚伯棠看着那道一步步走近的纤细身影沉眸时,已走到圆桌近前的纤细身影抬手,手一探,随后以众人都没看清的神速,一把将刚稳稳落坐的人揪起随后。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被打的人迟半拍才感觉到了巨痛,他下意识想发出痛吟,可痛吟刚到嗓子眼,还没来得及溢出,“啪!”又是一声更响的巴掌声。
两道清脆的巴掌,扇懵了被打的人,惊醒了本还愣神的一众人。
本因为冯十一一系列动作还陷入片刻死寂的雅间,乱了,彻底乱了。
本围坐在圆
桌旁的人瞬间起身,朝着动手的冯十一扑去,而本愣愣立在门边的陈枕舟在他嫂嫂动手的那一瞬间便已动了。就在陈枕舟冲到他嫂嫂近前,要挡住那几个冲向他嫂嫂的人时,他的后脖突然一紧,还没回头,他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向后拖去,随后,一只长腿便出现他眼前。
砰砰砰——
几道虚影,俯冲而来的几人便被突然出现的长腿狠狠踹飞。
那长腿踹完人,又从他视线里消失的时,陈枕舟感觉到自己的后脖的力也松了。
他重得自由……
啪——
又是清脆一道清脆声,陈枕舟堪堪站稳身子,就见一道极小的白影从他眼前擦过,陈枕舟顺着白影扭头。
小小的白影在厚重的地毯弹了几弹,最后顿住。而就在白影顿住瞬间,陈枕舟也看清了那白影的真身。
那是一颗牙……
哀嚎声,清脆的巴掌声,在雅间内此起彼伏。
陈枕舟先扫过地上哀嚎的几人,又看向那道不断挥掌,间隙中能分神抬脚踹开向来她扑来的人的纤细身影,以及被她拎在手中被打得连痛叫都发不出声的身影上。
陈枕舟晃了晃脑袋,又眨了眨眼,直到第二颗牙从眼前飞过时他才彻底回神。
眼前把人往死里揍的,身手凌厉得不像话,力气也大得不像话的人,竟是他的嫂嫂。是他母亲信中,他阿兄口中,脾气秉性都极好的嫂嫂。
而同样回神的,还有围坐在楚伯棠身侧的几个高大男人。
他们虽难掩面上讶异,但毕竟他们与被打的顾严之并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们都坐着未动,只是转头去请示坐在中间的楚伯棠。
“将军。可要出手?”
楚伯棠沉眸,犀利眼神凝聚,只不过这犀利眼神并未落在动手的纤细身影上,而是扫向了被踹到角落里的几道人影。
“带一个过来,我要问话。”
高大男人应声起身,很快从角落里拎了个人过来。拎过来的男人一边捂着腰一边哀嚎:“楚将军,我腰疼,快断了……”
楚伯棠一个眼神,那人便被摁在地上跪下。楚伯棠大刀阔斧而坐,俯身时眼色阴鸷:“你们方才对她说了什么?”
跪着的人眼神乱转,刚要开口,一道黑影突然朝这边砸来。楚伯棠眸色一沉,直起身,在黑影近前时毫不留情一脚踢开。
砰——
“啊……”
一声闷响后,一声压抑许久的惨叫终于破喉而出。众人循声看去,那被砸来又踢飞的,正是顾严之,此刻他躺在地上,身体扭曲,脸上红肿青紫,面目全非,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
墙根下哀嚎的人见状霎时噤声,只剩瑟瑟发抖。而跪在楚伯棠面前的那个,瞬间抖得像筛糠一般。
而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又突然掐住了他的后颈,随后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催命符般:“楚将军,不介意我借用此人吧?”
看着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清冷面庞,楚伯棠眸底幽光闪过。最后,他大掌一伸,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郁夫人,随意。”
话落,本跪着的人瘫软在地。
“楚将军,不行,楚将军,救我。”
可再高亢的叫嚷声,最终也抵不过他被拖走的命运。
就在冯十一忙着活动手脚时,楚伯棠已从另一个被拎来跪着的人口中,问清了前因后果。他眼眸深不见底,他身侧的几个男人看着不远处那道轻松拎起人又狠狠砸在地上的身影,目光也愈发沉重。
“将军,这位郁夫人,身手了得,身上功夫不浅。”
楚伯棠搓了搓指腹,直起了身子。朝不远处的身影走去。就在那只挥动了许久的手再次挥到半空,即将落下时,楚伯棠准确无误擒住。
手的主人顿住,转眸看他。一旁呆立许久的陈枕舟见状也猛然回神,几步冲到他面前站定,随后冷声质问:“楚将军,你想做什么?”
陈枕舟冷声质问时,身体紧绷。显然做好了要动手的准备,而楚伯棠,并没给他动手的机会。
在陈枕舟冲到他面前的瞬间,他便松开了握着擒在手心的手腕,淡淡道:“抱歉,唐突了。”
而被拦住的冯十一在收回手后,松开另一只手。本被她掐在手中的人,砰一声倒地。
倒地的人刚想哀嚎,又被她一脚踩住咽喉发不出声。
一脚踩人,一脚立定。冯十一挺直着身躯,眸色冷冽看着离她不过咫尺距离的楚伯棠。
“楚将军这是要拦我?”
问话时,冯十一还转了转手腕。
而楚伯棠的视线从她手腕上滑过,最后落在她的脸上,笑笑。“并非阻拦。不过是些废物,没必要脏了夫人的手。”他顿了顿,又道,“何况,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我又身为左骁卫将军,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将人打死。就算我睁只眼闭只眼,雅间内这么多人,外头那么多双眼睛,还有那么多金吾卫。夫人也躲不过罪责不是吗?”
楚伯棠说得柔和,也点出了现实。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金吾卫三个字,冯十一突然想到了那夜。
那夜他就是这么站在夜色中,对她道:“再不走,金吾卫来了。”
冯十一一直都想不通,那夜他为何要帮她。
这位楚将军,楚伯棠……肃王的表兄,还真是难看透。
冯十一虽看不透他,但却能看透他们今日设下的局。冯十一松开踩着咽喉的那只脚,将陈枕舟扯到自己身后。
“楚将军,我们家枕舟秋闱在即,我夫君严令,让他在家安心读书,莫要再出门与人闲混。今日之事,我可以就此放下。只是往后,还请楚将军莫要再叫人来扰他清静,免得误了他前程。”
冯十一一番文邹邹的话落,自己先暗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说,也让她对面的人挑了眉,更让被她护在身后的陈枕舟怔住了。
楚伯棠的视线扫过她,又落在她身后身型紧绷的陈枕舟身上:“夫人说得是。秋闱乃大事,是该静心准备。怪我,原答应陈公子,要与他一聚,今日得闲,一时兴起组了此局。未曾想,让不懂事的扫了陈公子的兴,也唐突了夫人。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招待不当。改日我自会备上薄礼,登门向夫人赔罪,也向陈公子赔个惊扰之过。”
你来我往,站在一室哀嚎之中,两人眼神皆冰冷,出口的话更是一个比一个客套。冯十一本不耐这些,若不是似楚伯棠所言,天子脚下,又明晃晃在人前,她早将人一掌拍死,哪还需要废这些口舌废话。
瞥了楚伯棠一眼,冯十一又扫了陈枕舟一眼。
“赔罪不必了,楚将军记着今日之言,莫要再扰了我们枕舟读书便是。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枕舟,走吧。”
立在冯十一身后的陈枕舟点头,楚伯棠颔首:“我送二位出去。”
“不必。”冯十一拒绝得干脆,“路我们认得,不劳烦楚将军了。”
说罢,冯十一迈腿径直往外走,步伐不疾不徐,行走间她方才动手时的戾气已全然敛去,又变回了那副清冷模样。
眼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雅间大门外,楚伯棠收回目光,抬腿往倒在地上哀嚎不断的人走去。
而倒在地上面容扭曲的人,在看到视线中出现的黑靴后,仰头:“表……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