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过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冯十一耳尖锁定声源,很快,两个狭小的木架被绳子吊着晃了过来。
看着木架,小孩仰着脸,严肃地说:“得坐架子上去,一个架子只能坐一个人。你自己挑。”
冯十一挑眉,随意选了一个站上去。在她上去后,木架摇晃着升空,或许是重量原因,她这个明显更慢。
就在身侧的木架高过冯十一头顶时,她所站的木架顿住,随即她的木架开始剧烈摇晃。
冯十一仰头看,头顶除了看到摇晃不断的绳索和漆黑夜色外,什么也看不到
虽看不到,但她却清楚听到稚嫩的嘚瑟声。
“威胁小爷,等死吧你。”
嘚瑟声后是狂妄的笑声。
随着笑声,木架摇晃的更厉害了。冯十一唇角勾起冷笑。就在这一瞬间,绳子彻底断裂。木架猛然下坠时,一道银光闪过,刺耳声后,冯十一手中的刀狠狠扎入了崖壁。把着刀,随着风摇晃两下,冯十一抓住了一侧的山壁凸起,随后抽出刀,腾空而起。
“啦啦啦啦啦啦~”
“啊……鬼啊!”
木架稳稳到了山间平台,瘦小的身躯哼着歌刚迈下木架,愉悦的歌声便变成了一声尖叫,随即是惨叫。
“小爷是吧,小小年纪,也敢在老娘面前称爷。”
拎着鼻青脸肿的瘦小身躯,穿过一个个机关后,冯十一稳稳站在了一座山寨前。
与山寨一同迎接冯十一的,还有站在寨门口,一众凶神恶煞,提着刀气势汹汹的汉子。
看到那一众汉子,被冯十一拎在手里安静了许久
的小人,发出爆鸣般的哭声。
“刘叔,王叔,救我,这个坏女人打我……”
与哭声几乎是异口同声响起的是一众凶神恶煞汉子的暴怒声。
“把我们少当家放下。”
“敢打我们少当家,老子弄死你。”
一众长的凶神恶煞的汉子,骂的也凶,可骂归骂,始终没有上前。
看着只骂不动的一群人,冯十一扯了扯嘴角:“别废话,要嘛打,要嘛让你们当家的出来。”
冯十一话音刚落,只听堵住寨门后的一众大汉后传来动静。
“当家的。”
“当家的。”
一众汉子躁动之时,本在冯十一手中还哭哭啼啼的小人儿止住了哭声,随即拼命扭着脑袋回头看冯十一。
“你死定了。”
啧,小小年纪,嚣张倒是嚣张。
她倒想看看什么人能让她死定了。
冯十一再抬眸看回寨门时,寨门外一众大汉已恭恭敬敬让开了路。人高马大的大汉分立两侧,中间,一道清瘦身影背着光缓步而来,扬声喝道:
“是谁打老娘儿子啊!”
老的称老娘!
小的称小爷!
真不愧是母子,一脉相承的嚣张。
冯十一扭扭脖子,刚想把手里嚣张的小爷往前丢时,清瘦身影走到了光下。
看清光下那张脸,冯十一手中动作一顿,对面的清瘦身影看清她则是眼睛一瞪。
“冯十一……”
眼看着对面的清瘦身影,叫完她名字后,就向着她俯冲而来。冯十一不由深深叹口气。叹口气后,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霜娘!”
第98章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老娘还以为你在外头乐不思蜀,连回家的路都忘了呢!”
“娘,我错了,疼……疼……”
宽大的暖室里,柴火成堆噼里啪啦作响。冯十一坐在宽长的长桌上,端着先前还对她凶神恶煞的大汉讪笑着端来的茶,看着不久前还对她叫嚣着自称小爷的小屁孩被追打得嗷嗷叫。
手中的暖茶喝完了,身子也暖了,冯十一热闹也看够了,说出了她夫君对她常说的话:“算了算了……霜娘,算了。”
向来都是被人劝的冯十一,难得主动开口相劝。提着棍子的霜娘回头瞪她,脸上的凶气半点未减:“冯十一,老娘教训自己儿子,你少掺和!”
得了这么句回话,再看眼前这鸡飞狗跳的景象,冯十一悻悻闭嘴,轻咳一声后,老实坐着。
冯十一安分坐定了,可屋外那群一直伸着脖子张望的大汉却急坏了。就在属于孩子的哭声越发尖利刺耳时,一众汉子呼啦一下涌了进来。
有拦人的,有抢棍子的,还有护着那小屁孩的,顿时闹作一团。
最终,动手的被死死拦下,挨揍的小屁孩被汉子们团团围着抱出了屋。
听着那嘹亮的哭嚎声渐渐远了,怒容未消的人走到冯十一对面,抓起冯十一面前的茶壶,连茶杯都省了,直接对着嘴猛灌。
眼看眼前之人咕咚咕咚喝下去近半壶,冯十一还没来得及开口,立在冯十一眼前的人已经放下茶壶,抹了把嘴,抬眼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沉声问:“冯十一,你打老娘儿子?”
冯十一看着睨视自己的人,喉头几不可察地哽了一下。
活了这么大,冯十一还真没怕过谁。但若非要找出一个,霜娘,能算半个。
霜娘于冯十一而言,有点像她和时寅的关系。当年冯十一刚开始接任务,就是在霜娘手下。
只不过,没两年,冯十一在外做任务时,就听闻了她的死讯。说是任务失手没的,阁里人还亲自验过尸身。可冯十一自始至终半分都不信。
毕竟,整个青衣阁,能凭武力压制住她的,除了褚十三,便只有此刻站在她眼前、正睨眼看着她的霜娘了。
面对霜娘的眼神,冯十一本想辨一辨是她儿子先诓她的,但转念一想,这似乎显得她和一个孩子计较一般,很小气。
再者打都已经打了,该认就得认。
冯十一轻咳一声,神色自若答回:“嗯,我打了。你儿子有些欠揍。”
冯十一说话,站在她对面的霜娘,冷眼凝视了她许久。就在冯十一以为霜娘也要提棍揍她时,只听噗呲一声,随即:“打得对,这臭小子是欠揍。”
冯十一暗自松口气时,霜娘拎着茶壶,掀开衣摆大刀阔斧坐到冯十一对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阁里知道吗?”
冯十一:“我不知道你在这。”
冯十一确实不知道霜娘在这。
这漫天暴雪里,寻常百姓日子都过得艰难。她路过那座破庙时,却见里头的流浪孩童活得好好的,心里本就觉怪异。今日她又瞥见那枚做工粗劣、只能唬人却伤不了性命的箭矢,她便明白,这附近,定有“山老大”坐镇。
而江湖上称的“山老大”,其实就是在官府口中的山匪。
有山匪盘踞的地界,流浪孩童通常就少见。像这般留在外头,还能在这等天气里活得安稳,十有八九是山匪留在山下的探子。
冯十一本是试探一番,没成想真试出了端倪。而让她意外的是,这所谓的“山老大”,竟然是消失了多年的旧人!
冯十一:“我已经离开青衣阁了,我此行上来,是为自己的事。”
霜娘一怔:“你离开青衣阁了?怎么离开的?你也假死了?”
冯十一沉眸:“不是,我杀了他们!”
冯十一虽只说了他们,可霜娘却瞬间明白了冯十一说的都是什么人。霜娘仰头大笑两声后,直呼:“干的好。”
霜娘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冯十一,还欲继续说,冯十一打断了她。
“叙旧迟些不急,我先和你打听件事。”
见冯十一一脸正色,霜娘也正了正脸色。
“何事?”
冯十一从怀里抽出一张舆图,摊开摆到霜娘面前后指了指。
“前些时日,有人从此处被逼下山崖了,你的人有没有看到。”
看着冯十一所指的位置,霜娘皱皱眉后,抬眸凝视着冯十一。
“这不就是那个从京城来的王爷落崖的地方的吗?你寻他做什么?你什么时候和朝堂还有牵扯了?”
冯十一:“三言两语说不清,先帮我问问,你的人有没有看到。”
凝视了冯十一几眼后,霜娘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低语了几句后又转身折了回来。
再回来坐下后,用打量眼神凝视人的换成了冯十一。
冯十一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落座的人,冷不丁开口:“你用多少银子贿赂了官府?”
这些时日,官府上上下下派了不知多少官兵,大张旗鼓地搜查赵靖川和那些暴民的下落。可即便迟迟搜不到人,官府也从未提过这附近有一伙山匪,更没把暴民的事扣在山匪头上脱责。
这太不符合官府的行事风格了。除了官府被上下买通,冯十一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她问完,对面的霜娘也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地开口:“这的知州……”
冯十一:“?”
霜娘:“我儿子的亲爹!”
冯十一瞪眼:“……”
什么贿赂,是她肤浅了。
这名副其实,是官匪一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