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川:“依旧喊冤,闹着见父皇。”
混乱当夜,皇帝提心吊胆一夜。混乱过去,皇帝就病了。虽病着,可也不耽误他发怒。最先承受其怒火的就是禁军十六卫还有城防军。其后,便是他……
他父皇对他发怒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禁军和城防军都应付不了的黑甲人。为何他能对付,为何他手中的箭矢能射穿黑甲人……
他父皇虽没明说,但赵靖川也明了。他父皇在疑心他,而当夜,他的王府没遭遇任何劫难更是加重了他父皇的疑心。
将心爱的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稚子留在府中,带着人拼死厮杀进宫救驾,得到的却是这般疑心。何人不心寒?
换作以往,赵靖川早与他父皇当年翻脸。可如今他还有妻儿,所以他并没有声辨。
带着他父皇指派的禁军,赵靖川回了府。本以为会被拘禁数日,没成想,不过次日,他父皇便又召他进了宫。进了宫,见到他父皇,他什么都还没说,他父皇便当着他的面,骂他的好皇弟狼子野心。随后,他父皇将刑部呈上来的奏折还有信件给了他看。
赵靖川才知道,有人将他好皇弟与楚怀远还有沈从文的往来信件还有诸多证据交给了刑部。他也才知道,他的好皇弟,做好了夺位的准备。那些黑甲人,就是他的倚仗。
随后,那夜安然无事,只是被敲晕的肃王被下了狱。
赵靖川:“可惜了……”
郁明:“可惜什么?”
“可惜那楚家嫡子。”赵靖川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凭他的心机与能力,若幼时没出事、安稳长在楚家,或是楚夫人此番没死,楚家和肃王背后有他撑着……你我联手,都未必是对手。郁二,说到底,我们还是输了。”
这些玩弄人心的弯弯绕绕,本就不是郁明所擅、所想。对他而言,输赢远不如在意的人平安重要,是以他只是沉默。赵靖川见状,识趣地转了话题:“忠福好些了吗?”
郁明摇头:“我将他送往庆州了。”
那夜最后的连声爆炸,炸了不少与沈从文一派的世家及官员的府邸。其中多数府邸主人,因为被困在肃王府而逃过一劫。
唯有中途被护卫救走折返回府的沈从文还有尾随其后的忠福没那么幸运了。
忠福虽被反应及时的护卫拉了一把,可还是炸伤了背。伤势不轻但也还算清醒。而沈从文的运道就没那么好了,全身炸伤,毁了半边容貌,至今昏睡不醒。
赵靖川:“真是便宜他了!”
郁明并不这么认为。
父兄之名还未正,当年真相还未揭露。沈从文就这么死了,才是便宜他。
郁明和赵靖川说着话,门被叩响,顿住话头,郁明抬眸道:“进!”
推门而入的是韩盛。
“少将军,我在城门处,遇到了一个人。”
郁明:“带进来吧。”
韩盛转身出去,再进门时,身后跟着一个衣履褴衫的人。那人见到郁明的瞬间,便热泪盈眶,随即跪倒在地。
“少将军……”
看着眼前场景,赵靖川坐直了身子。而郁明,神色却淡淡:“莫生鼓动了你们多少人进京?”
跪在地上的人垂头沉默了许久才抬眸:“两百!”
郁明:“如今京城守卫森严,你们不要妄动。过几日,守卫松些,我让韩盛送你们去江南。随后,你们再江南随粮行的车回西北。若有人问起,只说你们这段时日,受粮行所雇,一直在江南。知道了吗?”
韩盛将人带下去后,赵靖川才问郁明:“这是怎么回事?”
郁明:“你不必知道!”
赵靖川瞪眼:“你对我还遮遮掩掩?”
郁明并非故意隐瞒,只是眼下大局已定,东宫之位乃至未来的皇位,注定是赵靖川的。此前他娘子失踪时,赵靖川的反应虽让他动容,却不代表他会毫无保留。
伴君如伴虎,谁也说不清赵靖川坐上皇位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他自己没什么可瞒的,可这事关成千上万的靖北军老兵,容不得半点差池。
爆炸后,护卫将忠福抬了回来。他当即便将韩盛派去沈府,本想让韩盛探探沈府情况,可韩盛发现了异样。
沈府的爆炸源于地下,四周守卫森严的沈府,不知何时地下被人挖了许多相连的地道。由地道进出,守卫压根不会察觉,更不会发现那掩藏的地道。随后,在探查地道时,出身靖北军,曾作为他阿兄贴身亲兵副将的韩盛便查出了端倪。
那地道挖的,颇有靖北军斥候的痕迹。但不是对靖北军很熟悉的人,是看不出来的。恰好,韩盛是其中之一。
韩盛回来便告知了他,他立马反应这爆炸是谁的手笔。
莫生——
对于明明得知真相,却隐身多年的莫生,他其实是防备的,他从未全然信任。所以他才向温姮借了韩盛,做事的同时盯着莫生。
解广死了,解家倒了,对于当年死在解广手中的那些斥候也算有交代了,莫生本也用不着了。若不是后来莫生找到了曾娘,说出了他妹妹是小云的事,他早将其安置到别处了。
而真正让他对莫生起疑心,是出了萧关后,在马车上无所事事,与他娘子闲聊时,他娘子随口问他的那句:“你让莫生运火药上京做什么?”
他从未让莫生运过火药,也是那一日起,他疑心莫生是褚十三的人。直到那夜莫生带走娘子,他更确信了这一点。
可这份确信,今日又因莫生杀了褚十三的举动推翻。
随后韩盛发现的地道,又将线索引回莫生身上。这么多府邸、这么多地道,纵使莫生有火药,也需人手。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些,还心甘情愿守口如瓶的,唯有靖北军的老兵,尤其是斥候营的老兵。是以他让韩盛去城门蹲守,果然等到了人。
仅两百斥候营老兵,就悄无声息在京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全身而退。如果赵靖川知道,这不管是对靖北军旧部亦或是尚在军中的靖北军旧部,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只能选择隐瞒!
赵靖川虽不满,却也没再追问,转而翻旧账:“你当夜就找到你娘子了,怎么不告诉我?害我白着急一场。”
“枕舟、忠福,他们都不知道。”郁明言下之意,他谁都没说。
赵靖川更气了:“我和他们能一样吗?”
郁明:“怎么不一样?”
赵靖川沉默了一瞬,闭嘴了。毕竟,他也定义不了他和郁明如今算什么?
好友……早不是了!
盟友……勉强算!
憋了半晌,赵靖川又忍不住了:“那你娘子怎么不当夜就回来,还在那呆了那么多日。”
郁明没回答,只默默凝视着赵靖川:“这个时辰了,你还不回去?”
赵靖川怒盯着郁明看了半晌,最终败下阵来。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
三月转瞬即逝,时已秋夏交替,京城才归于平静,便接连发生了两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头一件事关乎朝堂格局与天下未来走向。
圣上下旨,册立皇三子:淮王,为太子。
瑞王已遭贬谪,肃王又被囚于狱中,百官对此旨意早有预料。真正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第二件事。
这三个月里,尽管朝堂上下仍对那夜的
混乱心有余悸,但民间的流言蜚语从未停歇。其中传得最沸沸扬扬的,是一则来自突厥的消息:突厥大汗病危,突厥大皇子代掌大权。掌权的大皇子,做的头一件事便是围击了他们那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而用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的大将军与本朝某位重臣一直暗通款曲。
尽管流言中未明说“重臣”是谁,但种种迹象都将矛头指向了至今昏迷不醒的前中书令。
此事关乎敌国朝政,民间尚且传得沸沸扬扬,朝堂怎会没有准确消息?只是此前本国朝政尚因那夜混乱动荡不安,朝臣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突厥的闲事。
太子之位尘埃落定,朝堂局势渐缓,百官这才松下悬了许久的心。也正是此时,那则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被递上朝堂,随之而来的,还有足以定案的确凿铁证。
递言的是刚册立的太子,拿出铁证的,则是雪灾时以监军身份随靖北军赴萧关、出身靖北元帅府的那位少将军。
人证物证俱全,当这些呈现在朝堂之上时,整座大殿瞬间陷入死寂。百官垂首缄默,龙椅上的皇帝神色晦暗不明。身着盔甲的男人捧着证据在殿中长跪许久,最终只等来一句冰冷的“交由刑部吧”。
下朝时,一身盔甲走在最前,百官看着他笔挺却孤直的背影,纷纷暗自叹息。几位武将则对视一眼,随即快步追了上去。
而御书房内,刚成为太子的淮王与皇帝爆发了激烈争吵。吵到最后,太子怒而拂袖离去,只留皇帝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御书房中静坐。
次日,刑部官员登门,带走了早该入狱的前中书令沈从文。此前因肃王拒不认罪、他自身又昏迷不醒,才得以暂囚家中,如今终于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