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缓缓地松开手。
姜知月依旧背对着他,平复胸口的跳动,没有回头看他的神色。
良久,她开口,说在这里待一周了,她该回去了。
受伤这件事没能瞒得过父母,但她把症状说得很轻,只是小磕小碰,一点也不严重。要不是办签证的时间太久,恐怕父母得知消息就会赶来。
现在同事们也都完成工作回去了,还剩一周的假期,她也想回国,在自己的小屋里静静待几天。
罗德里克沉默,但也知道,他们终究不会一直待在这儿。
“你也回去吧,”不等他开口,她又说,“整个集团一周堆积下来要处理的事应该很多。”
期间Blythe不止一次联系罗德里克,虽然他有尽量避开,但姜知月还是知道了。
或者,这对她而来是个太合适的借口。
罗德里克一时没说话。他盯着她,许久,说那先把她送回国。
“不用,我自己订航班回去。”
已经让步的罗德里克不再妥协,“我说了,送你回去。”
姜知月张张唇,最终,没有再跟他争执。
从南半球飞回北半球,落地沪城,再坐车一路回到小区。
汽车停在楼栋前,司机负责提着行李,把东西送到家门口后,他识趣地先乘电梯下去。
“我到了,”姜知月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声音很低,“你走吧。”
她说着,也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去解锁。
罗德里克喉结一滚,握住她的手腕。
“我之后还能来找你吗?”
第54章
握住她手腕的掌心是滚烫的,烫得姜知月心尖发热。
当自己的伤口慢慢结疤,她开始能感受到罗德里克的情绪,这些共感的酸涩淌进她的心里,就好像她才是这些情绪真正的承受者。
她唾弃如此与他共情的自己,人怎能如此心软,连丁点原则都不讲。
“你先回去工作,”她用另一只空的手推掉他的手,“等一切忙完再说。”
她用指纹快速解了锁,拉着行李箱进了屋,很快把他隔绝在门板之外。
周围漆黑且寂静,姜知月背靠着门,望着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门外许久没有动静,她过了好久好久,回头看,走廊的灯黑着,他应该已经走了。
休息了一周之后,姜知月重返铂翡。
同事纷纷对她表示客气的问候,姜知月感谢大家的关心,笑着说自己现在满血复活。
“知月,你几号回来的?”茶水厅里,冯鹤站在她旁边,“我以为你要在那儿住上十天半个月。”
“又没缺胳膊少腿,哪那么夸张。”姜知月浅浅一笑。
“你这么想,但恐怕有人不会放心吧,”冯鹤看着她,话里有话,“那位先生赶来的时候,我可是看到了他担心不已的样子,只要有他在,谁都没机会进去看你。”
姜知月当然她说的是谁,褐色的咖啡液一点点填满瓷杯,她低头,没有说话。
“我听别人喊他卡斯德伊先生,所以他根本不姓顾,先前编个降低职位的假身份来,完全是奔你来的吧?”冯鹤思路很清晰,越问越一阵见血,“他就是你说过的前男友,是不是?”
姜知月无奈承认。
“之前瞒着,是觉得我和他差距挺大,没必要让别人知道说闲话,你现在知道了,记得别告诉其他人。”
冯鹤点点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别人都怕得罪他,你竟然敢不给他名分,重点是即使这样,他还不肯放手,”冯鹤咂摸着,“我不是说一定要对这些男人的爱意感恩戴德啊,我的意思是,他既然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对你应该是认真的,如果你也对他还有点感情,要不要再试试看?”
姜知月沉默喝着咖啡,一时没有说话。
冯鹤不会过多干涉别人的私事,说完这句话后,没再多言,两人歇了一会儿,继续回工位上干活。
下班之后,姜知月从公司大门走出来,发现罗德里克惯用的那辆车停在路边。
她停下脚步,看见司机降下半截车窗看见她后,将车缓缓移到人少的小道。
旁边的同事在喊知月,知月跟他们说今天不参与聚餐,待他们走后,这才踏着雪,走到车前。
罗德里克在后座,看见她,说外面冷,先上车来。
姜知月站了片刻,终究还是上了车。
“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罗德里克看到她眼睫上的雪粒,示意司机调高空调温度。
“欧洲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就过来找你,”他盯着她的眼睛,眸底深沉的情绪在微涌,“你没有说不许。”
言下之意,他没有违约。
姜知月和他对视着,半晌,她回过头,望着外头的雪,黑睫眨了眨,没有说话。
罗德里克便让司机开车,去餐厅。
菜是提前订好的,都是姜知月喜欢的口味。他们吃得很安静,就如今日下着的静谧的雪。
晚饭结束后,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沪城的雪天并不多,即使下雪,也不会很大。饭后犯饱,姜知月和罗德里克去附近的公园里随便走走。
不深的脚印,一对一对,浮现在鞋底下,在湖边描摹出一个半圆。
姜知月低头看着脚尖,忽然听见罗德里克问,“怎么这么快又回去工作了?”
“刚好过去一周,今天是返工第一天。”她回。
他默了默,“今早沪城大雪,通勤有风险,不如多休息一天。”
姜知月蹙眉,“我乐意。”
她语气里有了小情绪,罗德里克不再说什么。
又是一路沉默。
姜知月有时候会因为与人交流中这种找不到话题的沉默兀自尴尬,而对于此刻,除了这个原因,她还在想,是不是刚才那段对话,自己说话有点冲了。
她两次偷瞄身边的男人,只看见他黑色围巾上沾着的雪,还有冷邃立体的侧脸。
将脚下的小石子踢到一边,她看着新凹出来的小雪坑,突然冒出来一句,“上次看雪的时候,我还在伦敦。”
说完,她抿了下唇,不知为何有点紧张。
“是么,”罗德里克接过了她的话,淡然地说,“我很久没去那里了。”
“难怪,雾桥街那里的住处没人打理,院子的雪快堆到膝盖了。”
姜知月说完,才真发现,这次说了一些不该提的东西。
“......我没有特意去,”她躲避罗德里克看过来的目光,“上次出差,碰巧经过。”
罗德里克许久才收回目光,缓缓从鼻息里透出一声嗯。
“知道,”事到如今,他低沉的语气里甚至有一些微讽的幽默,“千辛万苦从那里离开,又怎么会再专程跑回去。”
姜知月口袋里的手微微一紧。
这是他们第一次比较平和地提起那次分开,虽然,听他这样说话依旧令人难受。
路灯下,光秃秃的柳枝在风中瑟瑟,姜知月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罗德里克停下脚步,看了眼她身上的短款羽绒服,将大衣脱下来,罩在她身上。
姜知月在肩头落下沉甸甸布料的瞬间,有点愣怔。而罗德里克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手上的动作一顿,在确认她没有不愿意的意思后,才继续收拢大衣,动作放轻了,将她裹住。
姜知月还是被他的力气带着往前挪了两步,两人一下子隔得很近了,呼吸洒在对方的皮肤上。
罗德里克私心想要这样再久一点,所以一时没有退开。姜知月开口的前一瞬,他松了劲儿,却听她说了出乎自己意料的话。
“当初我那么骗你,不辞而别,你是不是特别生气?”
在当时的好多次吻里,她能感觉到他许多浓烈的情绪,Blythe之前说过的话她也记得,事后每次回想,心总是会像挤缩一遍,泄出酸涩的水。
“我不知道奥古斯特对你那么狠,这件事的处理,是我不够妥当,我应该选择更理性的方式跟你沟通的。”
姜知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可能就是提到了伦敦,不知不觉就乱七八糟说了这些。
她还计较他那些过分的事,这些事当然还没翻篇,但她偶尔也不能完全狠下心来,或许是明白,自己同样也做了让他伤心的事。
罗德里克望着她眼底的歉疚,心下一动,抚上她微凉的脸颊,“没关系,不用道歉。”
“我知道,你有想过和我好好谈,但理性的道理对我讲不通,所以才选择兵行险招,”他勾了勾唇,自嘲,“一提到关于你的事情,我很难理性,不是么。”
“.......那假如是现在的你,回到那个时候,我们好好商量的话,结果会不一样吗?”
罗德里克目光聚拢在她脸上,如雪水一样静默,又似乎含着微微波澜。
“可能还是不行,”他低声,“就算是现在,听到你说要离开,哪怕只是一段时间,我......还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