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一看,“罗德里克?你去哪儿了?”
罗德里克一手提着小礼盒,信步走来,目光不经意扫了扫对面那个男人。然后,他面色无半点变化,看向姜知月。
“去打包了甜品,”他提起包装精致的小礼盒,递给她,语气柔缓,“听服务生推荐的这款,下午的时候当点心尝尝吧,试试味道怎么样。”
姜知月愣愣接过,迟钝地道谢。
再抬头时,她碰上对面男人的目光。后者在她和罗德里克二人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耳朵难为情的更红了,他将拿出一半的手机重新塞回兜里,说了声抱歉,转身离开。
姜知月滞后地觉出一小点尴尬,不过没在此事上多说什么,看了看罗德里克,“我们走吧。”
罗德里克的视线从走远的背影收回来,在看向她的前一刻,敛去眸中的审判与冷意。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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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知月有午睡的习惯,她定了闹钟,下午两点准时醒来,然后就坐在书桌前开始做事。
幸好这次出来旅游,她以防万一带上了手绘工具,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画出了两张设计草图,接着上色,因为不饿,所以晚饭只咬了一个苹果。
黄昏之时,她端详着手中的画稿,想改些细节,琢磨了会儿,觉得还是让罗德里克过来瞧瞧,给些意见比较好。
她给罗德里克发了条消息,放下手机又重新拿起水溶性彩铅。
十分钟后,罗德里克敲响房门。
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
“你来了,”姜知月开了门,转身又往书桌走,不忘搬了把椅子放过去,“我粗略画了两款设计图,你来看看,有想法都可以提。”
罗德里克走进去,在她旁边的空椅子坐下。
她抚了抚纸上的橡皮擦屑,把草图往他那边推了推,“你看,这款是祖母绿项链,链身初步构想是采用长方形和圆形切割钻石,中间可镶嵌一圈小克拉的祖母绿;吊坠的话,可以选择水滴形祖母绿外嵌云纹状白钻,底下的流苏用小米珠就好,这颗吊坠可拆卸,单独佩戴会更适合日常。”
她说得认真,指出云纹和流苏都是中国风的常用元素,而考虑到老人家具体情况,整体设计会偏高贵沉稳。
“...这是比较稳妥的方案,因为我不太清楚你外祖母更喜欢不出错的款,还是更偏爱打破常规,”她说着,拿出另一张设计纸,“这款是珍珠项链,风格不太相同,成本上来说也会相对低一些。”
女孩讲话不急不缓,清透的声线徐徐道来,像吹起白色窗纱的风,纱布随风晃啊晃,如起起伏伏的心波。
罗德里克注意到她挽了发,是用的一支笔,挽得很慵懒随意,侧脸垂落了一缕散发。
他目光随散落的发尾落到她的锁骨处,眸底同发丝若有若无的点戳,深深浅浅。
“嘿,”姜知月盯着他的脸,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看吗?”
罗德里克收拢思绪,视线堪堪转移至她的脸颊。
他支起手臂,嗯了一声,慢悠悠答她的话,“在看啊。”
姜知月从他暗含笑意的眼眸里读出几分不认真。
“不光要看,还要听我讲好不好,”她用铅笔戳戳图稿,“你现在是尊贵的甲方,要听明白我给的设计思路然后提修改意见,认真一点,嗯?”
她像是在训注意力不集中的小孩子。罗德里克失笑,正了正色,顺她的毛,“好,我认真。”
姜知月把图往他那边推了推,但突然发现一个小错误,嘴里说着等一下等一下,又撤回去用橡皮擦擦,拿起彩铅涂改。
罗德里克也不急,反正他欣赏的是另一幅画。
这幅画离他很近,呼吸之间,他能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带给人一种浮沉之感。
第5章
罗德里克其实是一个不怎么挑毛病的甲方。
他好像很相信她。
姜知月觉得这也太顺利了,越是如此,她就越不想辜负这样的信任,想在最大程度上做到尽善尽美。
她盯着祖母绿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拿起一旁的手机。
“我记得黛尔丽今年的早春系列里就有一款绿宝石项链,做工很用心,宝石的成色和我们这款差距较小。如果你觉得图稿看起来差点意思,可以到这家品牌的线下珠宝店去看看,做个参考。”
不过,现在在船上,只有之后罗德里克自己去了。
“明天是下船日,”姜知月听见他说,“邮轮会在西西里岛停靠一天。”
“明天就到西西里岛了?”她想起来时间表上的日期,“噢,对,一时没想起来。”
“那等等,我搜一下。”她打开谷歌地图,发现在陶尔米纳正好有一家黛尔丽的店。
“正好诶,顺路就可以去看一看,”女生眼睛亮亮的,转头望向他,“罗德里克,你明天原本有安排吗?”
罗德里克唇微微勾,“原本打算随便逛逛,但眼下想来,还是给外祖母准备礼物比较重要。能劳烦你明天陪我跑一趟吗?”
“没问题,小事儿,我本来也打算明天下去走走的。”
她靠着椅背,在捣鼓地图,罗德里克看见放在桌上的画夹,在问过她之后,拿过去翻看。
画夹里内容很多,有些是她随手记录下的灵感,也有很精美的画稿。
翻阅数页,他目光停顿在其中一张上。
黄宝石,月亮形状,链身不是传统的围钻镶嵌,而是不对称式环状。虽然仅仅只是画稿,但无论主石和碎钻的色泽饱和度都处理得非常好,以致于这款项链栩栩如生,好像真的在发光。
“你在看什么?”姜知月放下手机凑过来,看清画稿,“...啊,怎么是这张。”
“这张很美,”罗德里克抬头,“有什么不好?”
她有点不好意思,“看起来是挺漂亮的,但我画的时候压根没考虑实际,这么大一颗钻石,还要切割成这种形状,本身就是很难实现的事。”
罗德里克看见画稿下方的一行小字,“Treasuremoon(宝藏月亮)。”
“不要念出来!”姜知月脸微红,把画夹藏进自己怀里,“这个就是我给自己画着玩儿的。”
其实是她特别特别喜欢的一个设计稿,但现在对她来说,仅仅是收集材料都很难,珠宝史上那颗有名的黄钻,奥黛丽赫本在电影《蒂芙尼的早餐》佩戴的那条,那可是Tiffany镇店之宝,要想购入这样一颗宝石,对现在的她来说太过奢侈。
但她把这个当做鼓舞自己的动力,每次疲惫的时候,她就看看这篇画稿,心里哼哼着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实现自己想要的宝藏,就会重新充满和这个世界较劲的力气。
她的羞窘并不明显,像藏在清晨花苞里的一粒露珠,被人不经意捕捉到,总想再多驻足观赏。
“你的中文名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月’字?”罗德里克看着她,问,“月亮的月。”
他用中文说了“月亮”这个词,姜知月惊讶,“你怎么知道?”
“猜的。”罗德里克勾了勾唇。
“能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吗?”他修长的手指将一张白纸推到她面前,“大部分的汉字我都认识。”
姜知月看见他用骨玉般的指节拾起一支铅笔,放到自己的面前。她出了会儿神,然后抬头,看见他盯着自己,微微挑了下眉。
姜知月突然觉得自己脑子像浆糊一样,有点混乱,有点热。
不,不是,怎么就忽然之间有点脸热。
“不、不告诉你,”她站起身,避开他随之而来的目光,望向阳台外没有边际的大海,“我没给别人看过的画稿都给你看了,秘密额度用光,名字就下次再说吧。”
罗德里克不恼,只是轻轻一笑。
“行,”他仍坐着,看见她离开书桌,到几步外的茶几旁倒了水,“那记得下次告诉我。”
姜知月仰头喝水,余光瞥见罗德里克似乎还在盯着她看。
怎么还不挪开...她有些不自在,又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顿了顿,转头望回去。
然后就刚好撞进罗德里克深邃的眼眸。
被抓包者丝毫不慌,微一牵唇。姜知月掩盖住那一瞬隐秘的心惊,若无其事回头,抿唇,指腹轻轻摩挲杯身。
“怎么不给客人来一杯?”他还是那么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语气也再寻常不过,好像还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姜知月噢了声,脑袋有些空,拿起一个干净杯子倒水。
水声咕咚中,她突然意识到,对,罗德里克是她邀请过来的客人...不对,她怎么把他请到自己房间里来了?!
一定是刚才画稿画糊涂了,又急着给他看,竟一时欠了考虑。
傍晚时分,落日已被吞没大半,只余一线橘红光波映在海面。
斜阳余辉洒进屋内,碎金似的落在罗德里克的衬衫上。他就那样怡然自得地坐在她的房间里,姿态矜贵,比艺术品还精致的五官有一半映照在夕阳下,金发在发光,宛如一尊俊美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