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子,李权只得拉住她手,似在责备,“以后莫要如此,王后才是宫中之主,亦是孤的发妻,你须得敬重才行。”
后宫如前朝,有时难以平衡,幸而王后大度,也省了他不少心。
姚夫人依偎在男人怀里,泪如雨下,“妾身该死,妾身明日便去给王后请罪。”
李权看了她眼,“罢了,日后你无事莫要去未央宫,王后大度,想来不会与你计较。”
闻言,姚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轻轻攀住男人脖颈,“大王放心,妾身只是去给王后请安而已,宫中姐妹都去,若是唯独妾身缺席,那王后岂不更加认定妾身心存不敬。”
李权也没有再说话,实在今日饮酒过多,头晕脑胀,便让她替自己按按脑袋。
姚夫人熟门熟路来到软榻里侧,跪坐在男人身后替他按着太阳穴。
今夜王宫灯火通明,唯独含光殿久久不灭。
李宝儿今夜宿在沈府,往年都是她与母亲阿弟一起守岁,但今夜父王不管如何应该也会留在未央宫,她与阿峥留在王宫反而不妥。
只不过夜里喝了杯果酒,待她醒来已是巳时,她只得立马梳洗入宫请安。
李峥来到未央宫时,恰好看见宫里那些女人从母亲宫里出来,可他并未看见那个姚夫人,待他询问一番,才知父亲昨晚竟宿在含光殿,且今日所有人都来给母亲请安,唯独那个姚夫人没来。
然而他见母亲一脸平静,仿佛早已习惯。
“太过分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一掌拍在桌上,满脸愤怒,“那个女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她如此不敬,父王竟被这种女人迷惑,简直是昏了头!”
王倚急忙拉住儿子胳膊,示意他莫要胡言乱语,“你父王说了,待你生辰之时便立你为太子,其他都不重要。”
闻言,李峥依旧气的怒不可遏,拳头攥的极紧,“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那个女人替您泄气!”
李权刚踏进未央宫,见宫人欲行礼,便伸手阻拦,他带了西域进贡的宝石,算是弥补自己昨日之过。
可在听到殿内传来的声音,他不由眉头一皱,身旁的冯公公也是脸色一变,周围宫人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骤然推开殿门,却见儿子也在里头,此时满脸都是杀意,显然刚刚之言不似玩笑。
“大王。”
王倚脸色微变,立即拉着儿子跪地行礼。
李峥同样心头一跳,可在想到母亲受的委屈,他又扭过头不情不愿行了一礼。
李权一步步上前,就这么意味不明的盯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大王息怒,峥儿只是一时口不择言。”王倚神情紧张。
对上父亲的视线,李峥忍无可忍,“母亲才是父王的发妻,那个女人只是一个妾,您怎可为了那样的女人不顾母亲颜面,任由她踩在母亲头上作威作福,您可知宫中上下是如何看待母亲的?”
少年眼中的愤懑不似作假,更不像一日两日积攒的怨气,李权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孤色令智昏?”
“大王息怒!”
王倚立马扯住儿子胳膊,“快向父王认错!”
李峥忍够了,母亲在忍,阿姐在忍,可他已经忍不了了。
他甩开母亲的手,气冲冲的望着眼前人控诉,“我说错了什么?父王不就是嫌弃母亲年老色衰不如那些女人年轻貌美,可母亲嫁给您的时候容貌也是冠绝四方,她为您做了这么多,可父王呢?您竟然任由那些女人欺负母亲,与那些昏君有什么区别!”
听到儿子的话,李权五指收拢,面上浮现一股怒气,“你就是这样想孤的?”
“大王息怒!”
冯公公连同所有宫人都跪倒一地。
像是恐惧忽然涌上了心头,李峥也紧张的别开脑袋,可就是不认错。
他说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说错,父王就是被那些女人迷惑,忍忍忍,母亲究竟要忍到何时?!
就连阿姐被赐婚的真相他也已经知道,父王如今眼里心里哪还有他们一家人!
“好!”
李权忽然笑了,“好!”
“大王息怒!峥儿只是昏了头,先前都是胡言乱语,绝无冒犯大王之意!”王倚立即跪地磕头。
李权冷冷的盯着自己的好儿子,他之前竟想立储,怕是等对方翅膀硬了,第一个就先替他母亲出气。
“将他关进大牢,无孤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他目光毫无温度。
霎那间,殿外进来几个禁卫,没有丝毫迟疑架住李峥胳膊,后者也不认错,只是闭着眼任由自己被带下去。
“峥儿只是胡言乱语,还望大王恕罪!”王倚跪着上前拉住男人袖摆。
李权像是气极了,头也不回离去。
看着漫天大雪,他只觉心中悲凉,这些年九死一生刀山火海,到头来什么都有了,身边却空无一人,就连最亲的儿子也说他是昏君。
一时间他只觉脑袋阵阵晕眩,冯公公立即上前搀扶,“大王!”
他摆摆手,独自行在漫天大雪中。
李宝儿来至未央宫时只觉得不对劲,一入内殿就看到母亲坐在那抽泣,她从未见到母亲如此紧张。
可当她得知事情经过后,同样心头一沉。
“都是我不好,没有及时拉住峥儿,不然他也不会说出那些话。”王倚几乎泣不成声。
李宝儿倒了杯热茶递给母亲,又见殿内没有第三人,这才轻声道:“父王如今正在气头上,您如今去求情反而会触怒于他。”
阿弟平时就颇多怨言,口无遮拦,她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敢当众顶撞父王,有些话本就不适合言明,如此一来父王怎会不动怒。
她本想说虎毒不食子,可话到嘴边怎么也开不了口,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如今的父王是一条盘旋在整个齐国上空的恶龙,任何试图触碰权力的人都会被无情的吞噬。
“可万一你父王铁了心要严惩……”王倚满脸都是担忧。
李宝儿正声道:“待会我出宫去寻舅舅,再让舅舅去找张丞相,只要丞相愿意在父王面前说上几句好话,想来父王应该会将阿峥放出来,最多也就是关在府中静思己过。”
王倚愈发不得其解,“这个傻孩子!他怎么敢当众顶撞他父王!”
李宝儿握紧母亲的手,只觉得脑中思绪万千,“您先别急,我这就去找舅舅。”
第21章 查抄
从王宫出来后,李宝儿一刻也不停歇赶去卫尉府,恰逢王群也刚刚得到宫中的消息,对外甥一阵痛斥后,脚下还是赶紧赶往丞相府。
李宝儿就在卫尉府等着,她无法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因为她知道,父王什么都可能做得出。
王群出去了两个时辰,待回府时也是神情疲倦,又透着些许恨铁不成钢。
外头风雪交加,何予意立即替丈夫脱下斗篷,焦急问道:“丞相怎么说?”
王群叹口气,寻了个位置坐下,“丞相只说会尽力而为,这个傻小子怎么就敢顶撞大王,那种话怎么能说出口,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外甥竟然如此莽撞,真是愚昧无知!
“阿峥莽撞是错,可父王动怒未必全因此事。”李宝儿握紧茶盏。
王群顿了顿,“你是说立储一事……”
想到什么,他也是眉头紧皱,早知会出事,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姚愠啊姚愠,真是歹毒至极。
若说季太常与季太傅有关系,可陆廷尉与他平时诸多不睦,竟也赞成立储,分明就是捧杀。
“阿弟如今被关在何处?是否安全?”李宝儿面露忧色。
王群眉头紧锁,“大牢附近都是陆廷尉的人,我先托人看顾一二,得尽快将峥儿救出来才行。”
说着,他也不敢在府中歇着,立即拿了斗篷出门。
何予意上前拉住李宝儿手,“公子好歹是大王亲子,想来大王只是一时生气,过些日子就好了,你与王后切莫担心,一切都还有你舅舅。”
李宝儿点了点头,天色渐晚,她也未在卫尉府逗留。
回到公主府后,晚膳期间,她也没有隐瞒,只将今日之事向沈屹说出。
待摒退下人后,沈屹低声安慰,“公主若是担心,我可去与陆廷尉说上一两句,家父与他也算有些旧交情,应能保住公子在牢中无事。”
李宝儿也知道沈家与陆家关系匪浅,虽能保住阿峥在牢中安全,可如此一来父王只会更加疑心,反而是雪上加霜。
“不必了,舅舅已经去打点了,望经此一事阿峥今后能懂事吧。”她摇摇头。
沈屹也没有坚持,只是伸手给她夹菜。
风雪交加,翌日早朝十分平和,也无人启奏,像是都知道了昨日宫中之事,如今大王怕是在气头上,纵然有什么要事怕也不适合现在提。
早朝散后,张植留在了建章宫,见一夜之间大王神情疲倦,鬓角都冒出了白丝,更是正声安慰起来,“公子自幼长与乡野,向来直来直往,想来并非刻意冒犯大王,您也不必为此动怒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