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胸口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染红了所有衣襟,显然这就是致命伤口。
沈屹握住父亲的手,不由的跪在床边,多日积压的情绪迸发,眼角一行热泪直直落下,神情也极其紧绷,就连呼吸也在颤抖。
整个房间一片寂静,李宝儿只是低下了头,周祺同样面露惋惜,沈奇正是一个出色的将领,他很少佩服一个人,只是谁知意外发生,那日对方一行人竟中了吴军埋伏。
“将军!”
一个副将忽然匆匆赶了过来,面露忧虑,“张簧他们又来了,还带了不少人,还说……您要是不让他们看到沈将军,他们就……打进来。”
听到这话,周祺不由眉头一皱,欲言又止的看向沈屹的方向。
后者忽然出声,“让他们进来。”
周祺看了看尸体,目光又看向李宝儿,见她轻轻点头,这才冲副将摆手。
大王不信任淮北军,故而才让沈屹接管,可沈屹未必又对大王忠心耿耿,想来这也是大王让公主随军的目的,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不多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声音,仿佛已经认定是周祺关押了沈奇正。
几个神色匆匆的将领大步迈进屋内,看到周祺后也只是懒懒的拱了下手,颇有些不情不愿,可在发现床前熟悉的背影,几个人顿时眼前一亮。
“公子怎会来此?!”
说罢,张簧立马拍了下那个人脑袋,“脑子塞草了?公子当然是来探望将军的!”
霎那间,几个人都赶紧走了上去,可当看到床上的人时,一时之间不由呼吸一顿,面色大变。
死人的味道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怎么回事?!”
张簧突然拔剑对准周祺,面上全是怒色,“你说过带将军回城养伤,为什么将军还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你!”
霎那间,所有人都拔出长剑,面上悲愤交加,外面也涌来无数士兵,双方就这么剑拔弩张对峙起来。
他们淮北军不受大王待见,这一点众人皆知,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冲在前面,将军一直让他们不要多心,可是他们怎么能不多心,如今将军竟然……
几人瞬间眼含热泪,满腔悲愤。
“不可无礼。”
沈屹忽然站起身,面色如常的看向几人,唇角微抿,“父亲是中了吴军埋伏,中箭坠马,你们都亲眼所见,若是不信,就让仵作来验尸,此事与周将军毫无干系。”
听到这话,众人才收起长剑,一个个跪倒在床前泣不成声,“将军!”
沈屹来至周祺跟前,躬身作揖,“张将军他们一时情急,绝无冒犯之意,晚辈替他们致歉。”
周祺连连摆手,“张将军他们都是性情中人,我能理解,沈将军因伤而逝,在下亦是悲痛难忍,未免军心涣散,还是请个仵作验尸为好。”
霎那间,床前几个大汉都是抹了抹泪,又看向沈屹,“公子说验就验,我们都听公子的!”
沈屹手心微紧,“不了。”
听到这话,张簧几人都是眉头一皱,虽说将军是中箭坠马,可他们送进城时明明还有一口气,现在没把人救好,谁知道是不是周祺故意的,公子怎么能不验尸!
“还是验一下,此后才好宣告沈将军死讯。”李宝儿忽然道。
众人都看向女子,不明白此地怎会出现女子。
“那就按公主之意。”沈屹微微颔首。
听到这话,几人也都反应过来,立马躬身作揖,“臣拜见公主。”
“此乃父王旨意,还望各位接旨。”她拿出一卷密旨。
霎那间,屋内屋外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李宝儿缓缓打开密旨,正声道:“孤闻沈爱卿噩耗悲痛交加,然百姓尚处于水深火热,吴军背信弃义不得天命,特令驸马沈屹接管淮北军全军事宜,由周祺为主帅,继续伐吴大业。”
听到这个,张簧几人都是神情肃穆,略带一丝不满,他们好不容易撕开一个口子,现如今让周祺为主帅,那以后他们淮北军岂不更加是后娘养的了?
“臣接旨。”
沈屹与周祺都齐齐接过密旨。
“我与驸马一路彻夜奔来,已然疲乏,不知可有房间歇息?”李宝儿看向周祺。
后者立即低下头,“臣这就让人收拾。”
说罢,恭敬的领着她出去,外面的士兵也随之退下。
见状,张簧看了后面一眼,立马就有二人守住门口,他握紧拳头愤怒交加的看着沈屹,“公子真要听大王的?届时卖命的是我们,可功劳全是周祺的,那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就连将军他也落得如此下场,又有谁会记得!”
沈屹目光凌厉的盯着他,“父亲说过,参军者应已保家卫国为己任,若有功绩,大王定会看在眼里,为臣者切忌自满。”
“可倘若有朝一日大王要卸磨杀驴,我们也要束手就擒吗?”张簧不甘的握紧拳头。
“对!我们岂能坐以待毙!”其他人都愤怒出声。
沈屹眉间微蹙,“此乃之后之事,冤有头债有主,父亲是死于吴军之手,我定会取下此人首级,替父亲报仇。”
闻言,众人心中仇恨瞬间被点燃,纷纷跪倒一地,“我们定会追随公子,早日替将军报仇雪恨!”
第27章 射杀
周祺领着李宝儿来至府中另一处院子, 又让护卫驻守附近,但他并未跟着进屋,而是正声道:“此乃府中守卫最严密之处, 公主大可放心住下。”
李宝儿扫量一圈, 见护卫们都离的远远的, 故而压低声音,“沈将军身经百战, 为何会中吴军埋伏?”
纵然中了埋伏,可沈奇正也不是莽撞之辈,怎会骤然中箭坠马。
说到这,周祺也左顾右盼一眼, 似乎欲言又止。
李宝儿便侧开身,让他进屋再说。
待关上门, 周祺神情凝重,“公主有所不知, 此次吴军主帅乃是郑鹤, 此人狡诈多端,从不与我军正面冲突,仗着晋阳城附近易守难攻, 沈奇正一时之间拿他也没有办法。”
“那日沈奇正好不容易撕开一道口子,正是突进之时,不知为何突然率领一队人打道回府, 而途中正好中了埋伏,我听闻此事立即率领军医赶了过去,可沈奇正已然没了生机, 可无论我怎么问, 张簧等人也不知晓沈奇正为何突然回营。”
“若说他故意延误战局, 臣也不太相信,毕竟这些日子他与吴军胶着已久,死伤不少,若真有异心,大可不必如此。”
听到他的话,李宝儿也陷入沉默,若真如周祺所言,沈奇正一定是因为什么才突然回营,身为心腹的张簧尚且不知,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
吴军能精准埋伏此地,显然是算准沈奇正会经过,此事已然明显不过,军中有奸细。
只是不知此人在淮北军里,还是在周棋身边。
“不知大王可有密令?”周祺低声问道。
李宝儿看了他眼,“若有我自会告知将军,眼下还是稳定淮北军最为重要,如今沈奇正死在吴军手中,淮北军上下更是悲愤交加,兴许正是大破晋阳城的机会。”
闻言,周祺立即点头,“公主所言极是。”
李宝儿皱皱眉,“目前还是先处理好沈将军后事再说,他是因战而牺牲,不可草率。”
“臣明白。”
周祺退后两步,随即拉开门走了出去。
多日奔波劳累,李宝儿确实疲倦,临行时她未去寻舅舅,正是知道舅舅未必会同意她来此,想了想,她还是写下两封问安的书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长安。
边境凶险,淮北军上下确实早就心生不满,她不知沈屹能否压住众人,但显然这份怨怼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之累。
待她歇息两个时辰,府中上下就已挂好白帆,仵作验尸结果也已经出来,就是命中心口失血过多而亡。
周祺下令全城哀悼,巡逻卫兵们臂膀处也系上了白布,张簧等人神色才些许好转,只是战事紧急,无法再停灵七日,寻了处山头,便由人抬棺掩埋。
只在城主府歇了一夜,翌日李宝儿便随同一起赶往十里外的大军驻地,沈奇正的死讯传开,军中上下皆是悲愤交加,不过在得知接管淮北军的是沈屹,倒没有任何二话,仿佛就该如此。
“此地不如城中安全,吴军随时都有可能偷袭,公主不如还是先回城的好。”
进了营帐,张簧就忍不住躬身道。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想法,公主乃是千金之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届时大王怪罪下来,他们不管有几张嘴都说不清。
“父王不能亲临,亦是心中憾事,倘若我也安于后方,如何对得起前线浴血战斗的将士们。”
李宝儿扫过众人,“我与母亲被吴军追杀之时,身后尚且有数万敌军,这附近的山,说不定我比将军更熟悉。”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神情恭敬,“吴军狡诈多端,竟背弃当初与大王定下的盟约,此等奸诈之辈定要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