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声。
傅从闻也没有再接话。
帐篷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傅从闻盯着江莱微微泛红的侧脸,喉结微动,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低沉了几分:“之前……你为什么突然喊我老傅?”
“有吗?”江莱转过头看向他,下意识地反问。
“老傅”这两个字,对她来t说太熟悉了。虽然两人之间已经相隔十年,但这十年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睡一觉起来而已,有些时候她脱口而出也正常。
但是对傅从闻来说不一样,他独自过的这十年,是真实存在的十年。十年里,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她却失忆了。
突然听到熟悉的称呼,他肯定会十分敏感。
她刚才不该下意识地逃避。
其实,观看研究日志那一/夜,她做了一宿的梦,醒来后,便找回了记忆。只是那时候,她一直是抱着和维克托同归于尽的想法,从没想过报酬之后自己还能活下来。
而且她现在这副身体,虽然目前看来没有半点问题,但她毕竟是全球唯一一例基因改造过的新人类,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无法预料的状况出现。
当时伪人情况又紧急,各种事情堆积在一起。
总而言之,她逃避了。
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自己找回记忆一事告诉傅从闻。
但如今,傅从闻既然察觉了,问起了,她不该继续欺骗他的。
大仇得报,心中执念已消,确实会空虚。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活着真好。有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她还活着,就该好好活着,珍惜眼前人。
至于未来会如何,得活到那个时候了再说!
“其实……”
“傅队!听说江莱醒了?!”
江莱刚开了个头,正准备坦诚一切,帐篷帘子被人从外面猛地掀开,她只好又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伴随着吕一帆大嗓门进门的还有他大大咧咧的动作。他先是探进来一个头,确定江莱真的醒了,立马招呼其他人进门。
“傅队,江莱醒了你怎么不说一声?”
傅从闻见江莱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眼底掠过一丝遗憾。冲着打扰他好事的吕一帆,没好气道:“咋咋呼呼的,没醒也被你吵醒了!”
“嘿嘿!这不是听刚才的医护说我们破晓队员醒了太高兴了嘛?”吕一帆挠挠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家队长此刻的嫌弃,又对着江莱笑得一脸灿烂,“江莱,你感觉怎么样了?没事吧,没被我们打扰到吧?”
“没有。”
“你现在这么问,她当然会说没有。”
“好了,傅队。”江莱轻轻拉了一下傅从闻的衣角,帮吕一帆打圆场,“你们都没事吧?”
席文静果然如傅从闻所说,经过这次大战性子沉稳不少,不过本性还是火爆,即使有所收敛,还是大大咧咧的,不像冯家骏会读气氛。她走到江莱床边,开口就是:“是不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傅队好事了?”
“知道就好!”
“咳咳。”江莱不自在地岔开话题,“不是来看望我吗?怎么你们几个聊起来了,要不你们出去交锋,给我这个病人一点空间?”
众人这才嘻嘻哈哈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起战斗结束之后发生的各种事情。
破晓队员多多少少都有受伤,但伤势最重的还是江莱。就连马靖,也没事。当时被江莱封住胳膊之后,席文静立马带他找到医疗队,在医务人员的帮助下,通过放血将赤蛉逼出来成功保住了一条胳膊。
虽然失血过多,状态还没恢复,但怎么也比江莱状态好。
热闹了一阵,江莱又犯困了,队员们也立刻识趣地离开,将安静空间还给江莱和傅从闻。
傅从闻看着她倦怠的神色,到底没有再追问刚才没说完的话,只是默默帮她掖好毛毯,再回行军床上躺下。
帐篷里重新回归安静,没过一会儿,江莱突然睁大眼:“还没有去第四区。”
“去,物资我都安排好了,你先睡,等你伤好些了我们就去。”
“好。”
得到确切的回复后,江莱放下心来重新睡下,不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看着她的睡颜,傅从闻脸上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温柔笑意。他突然觉得,之前纠结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了。她恢复记忆了,或者没有,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他身边。
重要的是,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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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莱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不过三天就已经能下地行走。医生都惊叹于她痊愈的速度,直呼不愧是最强能力者。
只有傅从闻知道,这里面多少还有点基因改造后带来的优势。
除了优势,她身上更多的是未知风险和变数。不过好在,谈教授十分有先见之明的留下了布布,布布知道江莱身体所有数据,万一有突发/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想到这一点,傅从闻心安不少。
“可以出发了?”
江莱站在帐篷中/央低着头收拾东西,听到声音转过头,照明灯正好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她的头发长长不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发梢微卷,在灯光的投映下,渡上一层淡淡金光,冲淡了她身上锋利冷冽的气质。
她不说话的时候,依然很像板着一张脸。这位人类的英雄,最后决战的王者,能力强大,但是“脸很臭”,一看就不好惹。不过,强者总是有特立独行的资本的,其他人毫不费力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脸很臭”,“脾气很差”的江莱,没有几个人敢靠近。
不过这样对江莱来说正好,以她的身份的特殊性,还是低调一些更加稳妥。
“走吧。”
两人和大部队告别,踏上了返回第四区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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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傅从闻已经大胆放手让席文静去做,她在冯家骏等人的协助下,将在十九区和第九区伪人清剿扫尾行动中,担任破晓的指挥者。
没人质疑傅从闻和江莱两个人去第四区会不会有危险,只是默默给他们车上塞满了武器装备,急救装备,和食物淡水。
出发前,二人刻意返回十九区从傅临川老爷子家中接了布布,结果车上又被老爷子塞了一堆吃的。要不是还要多准备汽油和其他工具,老爷子简直要把整个家都给他们搬上车。像极了末世前过完年,儿女们再次背井离乡返程打工时,家里老人拼命用土特产塞满子女后备箱。
根据布布提供的信息和傅从闻丰富的经验,越野车没多久就驶回了第四区。
第四区比江莱离开时更加荒凉破败。海啸过后,水位没有完全退下,海平面上升,整个实验室的入口都已经彻底被海水淹没。
咸腥的海风带着腐臭,在空旷的废墟上空盘旋、飘荡。曾经光鲜亮丽的招牌在海水的侵蚀下,残破不堪,只有几栋只剩半截的大楼露出水面,像整个城市的墓碑一般矗立着。
看着从前的家乡变成一片废墟,江莱心情复杂。
“布布提供的位置点已经完全被淹没,目测水深有两米,我们得换好潜水装备再下去。”
傅从闻的声音将江莱从纷乱的回忆中拉回现实,她接过潜水装备,却没急着穿上。
近乡情怯,原来是这种感觉。
“你知道吗?我在实验室里醒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记忆,但是我很恨。是恨意,让我一直走到现在。即使到了刚才,我也在想,为什么布布的程序里会有火种计划,他看到我醒来为什么会叫我夏娃。但是就在刚刚,我突然想明白了,注射//了基因试剂之后,我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身体接受不了现在的强度,只能强制进入休眠。就跟更新系统的时候,需要黑屏等待所有硬件软件慢慢兼容调试是一个道理。
爸爸妈妈相信,我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年醒过来。但是爸爸不确信,我醒来的时候,人类已经到了什么境地。原本在他的认知里,维克托应该早就死了,所以他不需要我去替妈妈报仇。他只是知道夏娃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想激起我心底的恨,让我为了恨努力活下去。
可他又怕我被恨意牵着走,变成行尸走肉,于是强调我是火种计划的一员,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他想让我在找到人类之前,都不甘心,要让我背负着人类的希望,坚强的活着。到时候,我为了复兴人类努力,久而久之,就把恨意淡忘了。”
傅从闻将所有装备放在脚边,将江莱轻轻拥入怀中:“叔叔没有说错,你就是人类的火种。你是一颗燎原的火种。我们已经看到希望了不是吗?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
“嗯!”江莱将脸埋进他胸膛,伸手回抱住他。
布布在旁边观察了会儿,见二人没有松开的趋势,便走到两人脚边,他胳膊短,无法一下环住两人,就一只手抱住一根大/腿,奶声奶气地大喊:“你还有布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