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莱动作一顿，随即释然。
以前，他是这么叫她的吗？
“别动。不痛怎么让你长教训？”江莱声音恢复了平静，低下头认真处理伤口。嘴上说要给他个教训，但是下手却十分克制。
她用小刀一点点剔除伤口边缘坏死的皮肉，将镶嵌在血肉里的碎石子一点一点挑出来，然后用双氧水混合生理盐水进行消毒。
双氧水带来的刺/激让傅从闻整个身子绷得笔直。他牙关紧咬，强忍着没有发出痛呼声，但是呼吸无比粗重，额间青筋暴起，右手死死扣在大/腿上，额上冷汗直冒，想来并不好受。
“还要再来一次才能消毒彻底，你忍一下。”
双氧水再次淋上暴露的创面，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傅从闻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狠狠撞在椅背上，将越野车撞得原地一震。
江莱看他痛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只不过该处理的必须得处理，否则后患无穷。她手上动作不敢有丝毫停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动作更轻，更快地继续处理伤口。
“布布，干净的纱布和绷带。”
江莱头也不抬地吩咐，布布立刻打开急救包找到对应的东西递给她。
她小心地用绷带一圈圈将傅从闻左臂缠绕包扎，等到打结的时候，她看着绷带尾端动作又顿住了。
傅从闻看到她迟疑的样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这次你可不能给我绑个圆球了吧？！”
江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插科打诨，看来这伤是不够重，她刚才就不该心疼他。
她毫不犹豫地在他胳膊上绑了一个蝴蝶结。
既然被他看出来她包扎技术一般，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蝴蝶结怎么了？好看，好打，好拆，就蝴蝶结了！
“好了！”终于，伤口处理完毕。
江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也早已经被汗水浸/透。
刚才的清创不亚于一场小型手术了，她抬手抹掉额间汗珠，从容关上车门，回到了副驾驶座。
傅从闻低下眼，看着手臂上突兀又可爱的白色蝴蝶结，嘴角微微上扬。
“谢谢江医生！”
第75章
越野再次启动,傅从闻完好的右手摸到手刹上刚要松开，江莱的手按在傅从闻手背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傅队,你现在需要休息。”
傅从闻侧过头：“我一只手也可以开车，你不相信我吗？”
怎么不相信,之前他不就是凭着一只手驾驶越野车冲开第九区的哨卡,甩开周枭的追兵。
但是。
“这不是一只手还是两只手的问题。”江莱叹了口气，将车内后视镜扭转对准傅从闻，“你自己看看，看看镜子里的你，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这种状态下开车,是想我们三个车毁人亡吗？”
若非能力池耗尽陷入休眠，江莱平时的睡眠一直很浅，周围有什么动静她基本上都能感觉到。昨天她和傅从闻一起躲在文件柜里,两个人紧紧挤在一起，傅从闻有没有休息,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偶尔还能间歇性小睡十几分钟,但是傅从闻没有她这种能力,从始至终都小心翼翼地警惕着。
傅从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了片刻。镜子里的人十分狼狈，眼下青黑明显，眼球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昏厥过去的样子。
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情况特殊，他仍然坚持立刻返回十三区：“周枭已经看到布布怀疑布布了。”
“那也……”
“因为江教授,周枭对你恨之入骨。加上我们拿走了血库的硬盘,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现在他们没有追过来,不代表之后不会追上来。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必须尽快……”
“必须尽快的前提是我们得活着！”江莱再次打断他的话，“疲劳驾驶，一只手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觉得你能撑到十三区？”
“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以前……嘶！”傅从闻反驳道。
他试图活动一下受伤的手臂向江莱证明自己不受影响。t但是直到现在，他的左臂依然使不上任何力气。强行使用左臂的结果就是，稍微一动就扯住伤口，绷带处立刻渗血，人也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叫不算什么？”江莱冷冷的看着他，“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样做的，但是现在你必须马上休息。傅从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我必须对你的身体负责。现在，立刻，熄火，睡觉！否则，我宁可现在就带着布布下车，至于我们去哪儿，你别管。”
说完她便不再看傅从闻的眼神，转过头倚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一片荒凉，沉默不语。
这种程度的威胁对旁人毫无效果，却正中傅从闻的软肋。
他沉默几秒，终于妥协地熄了火。
引擎的嗡鸣声戛然而止，越野车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只剩下车里三人的呼吸声。
因着两人的争执，车内气氛凝重。江莱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布布坐在后座一会儿看看江莱一会儿看看傅从闻，小小一个机器人竟然也学会了看气氛，识趣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好好好，遵医嘱享平安。江医生的话，谁敢不听？！”傅从闻右手摸索着将驾驶座靠背缓缓放平然后躺下，“现在就休息！”
傅从闻躺平之后，虽然身体倦极累极，却一时半会儿难以入睡着。他看着车顶沉默了片刻，忽然侧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副驾驶座江莱的后脑勺。
“江莱。刚才……你做了什么噩梦，能告诉我吗？”
听到傅从闻的问话，江莱身子一僵，眼前又浮现出妈妈倒在血泊中，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场景。
仅仅是记忆闪回，胸腔里便瞬间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源源不断的恨意。
她恨那个杀害妈妈的凶手，恨见死不救的白大褂男人，恨无能为力救不了妈妈的自己。
“一个噩梦而已，没什么好说的。别问了。”她声音冷硬，态度实在称不上好，“我已经不记得了。”
傅从闻低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江莱，自从我们重逢以来，我一直知道你身上背负了不少秘密。我也一直在等，等有一天，你会主动开口告诉我。”
江莱视线放空，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溅到车窗上的一个泥点子，没有说话。
“就像之前，你愿意主动告诉我，布布其实不是你儿子，他是一个仿生机器人。你不知道，我听到你亲口说的时候，有多开心。”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江莱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成拳头，仿佛非得用力抓点什么，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别等了。”
傅从闻却仿佛听不出她在逃避，依旧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之前我们已经得知，周枭认识你的爸爸和妈妈。并且，他参与过你爸爸负责的项目，这个项目很可能就是人类基因改造项目。就算后来他被踢出了项目，但是他掌握的情报可也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现在他又认出了布布，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仿生机器人。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捕我们，甚至可能动用他在十九区的靠山直接派人来十三区抢夺布布。江莱，布布的身份恐怕已经瞒不住了，我们得尽快回去，才能做好部署，保护布布的安全。”
“还有你……”傅从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么说，“我猜，你能变身成雪豹……是因为你接受过基因改造，对吗？你的爸爸江教授确实是个天才，他的人类基因改造项目成功了，而你，可能就是他唯一成功的作品。虽然在这之后，你便失忆了。这也是你一个人带着布布，能在第四区一直生存下去的原因。”
傅从闻看不到的角落，江莱瞪大了双眼。事情的真相已经被傅从闻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很多时候都漏洞百出。傅从闻作为她曾经的恋人，总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她在撒谎。只不过从前，他一直没有追问过罢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七拼八凑，凑出了大半个真相。
身后，傅从闻见她不说话，便当她是默认了，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周枭见过你，也见过雪豹。你知道我有多后怕吗？如果你接受过基因改造的消息泄露出去，你会成为所有势力的抢夺目标。他们会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到时候……我真怕自己护不住你。”
这一点，江莱当然知道。
从她发现各个地区，各个势力，都对她爸爸江学真的研究资料趋之若鹜的时候，她便知道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现在，可能比黯珀都还要值钱。
毕竟，她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人类基因改造成功的实验品。
如果被人知道了，她肯定会被人抓起来。轻则被囚禁终生限制自由，配合科研人员继续做研究，重则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被人切片研究，榨/干最后一丝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