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各回各家。”
**
回程的路上,江莱沉默地跟在傅从闻身旁。蓬松粗长的尾巴低垂着,不再像往日那样悠闲摆动。
路灯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她心底的疑惑。
等到回了公寓,江莱也没有变回人形。她避开布布的问候,转身默默趴在沙发前,脑子里反复回忆晚上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女人。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是她太过敏感了吗?
“还在想刚才那个女人?”傅从闻倒了杯水,加入一小撮白糖之后递给她,“晚上喝了那么多酒,喝点糖水解下酒。不然当心明天早上起来头痛。”
雪豹毛茸茸的爪子摆了摆,将水杯推开:“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研究基地那边来信了吗?”
傅从闻摇头,将通讯器上的内容递给她看:“说是明天有重要会议,所有高级研究员都要参加,实在抽不出人手陪同查看黑匣子。暂时不行。”
“明天又不行,那后天?”
“不。这一次,他们根本没有提后天如何。”傅从闻冷笑一声,“老爷子退下来的时间久了,他的面子也没以前好用了。什么临时会议,我看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我们去基地里。太荒唐了,我们要是对十三区有二心,这黑匣子我都不会让他们提前带回来!”
“那怎么办?!”雪豹腾地一下直起身子,动作幅度之大,哐当一下将脚边的水杯撞翻在地。杯里的水倾翻全部倒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水渍。
傅从闻面无表情地将水杯收好,然后耐心地用湿巾吸去地毯上的水渍,语气冰冷:“既然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明天白天,我再带你去十三区做几个简单的任务,消耗点能力。到时候我异能使用过度,加上本就重伤未愈,他们一定会认为明天晚上我会在公寓里休眠。夜晚的时候,研究基地的防备不会太重,我们正好潜入,把黑匣子里的东西拷走,再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好,听你安排!”江莱也不逞强,傅从闻对这里熟悉,在这里听他安排准没错。
第90章
次日,天空万里无云。十三区的温度一降再降,短短三天,已经从舒适的二十度直接降到零下。
傅从闻顶着一副重伤疲惫的憔悴模样,在破晓办公室露了个脸。
“傅队,你昨晚不是没喝酒吗?没休息好?”
傅从闻摆摆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别提了,昨天豹子喝多了酒,回去后兴奋过头,在屋里上蹿下跳折腾了大半宿。我本来就因为手疼睡不安稳,这下是彻底没睡几小时!”
“那傅队你请个假回去休息呗,现在队里也没什么事,只需要每天去种植园例行巡逻就好了,我们就行。”
“没事,我带雪豹去种植园看看,刚好让它溜达溜达消耗一下精力,省得晚上再闹。”
作为“精力充沛”的“罪魁祸首”,一旁的雪豹适时磨磨爪子,灰蓝色的兽瞳炯炯有神,显然已经准备就绪了。
冯家骏抱臂靠在墙边,默默看着傅从闻和雪豹的表演,眉毛轻轻皱起。他思索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傅从闻和江莱这是在唱哪一出,也就没出声。
于是,顶着重伤未愈和一夜未眠双重buff的傅从闻便带着他那头精力过剩的雪豹出发了。
**
还未走进种植园,江莱便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着的泥土翻动后散发的土腥味和复合肥料刺鼻的化学气息。不好闻,甚至可以说是呛鼻,但是又充满了生的希冀。
傅从闻和雪豹身上都挂着破晓的标志,进入得十分顺利。为了迎合傅从闻的说辞,雪豹像脱缰野马一般在场地里狂奔。
负责人老七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破晓成员经常在种植园帮忙击退异种,他对破晓的队长傅从闻自是十分敬重。对于傅从闻的说法,他十毫不怀疑,也完全不觉得戴着破晓徽章的雪豹会伤人。只不过笑着叮嘱一下,别踩到了幼苗,吓到其他负责翻地种苗的工人们。
傅从闻自是一口答应。
在他的强调下,江莱放慢了脚步,从狂奔转为悠闲地在田埂上踱步。傅从闻却真的卷起了袖子,用完好的右手帮忙做些简单的搬运工作。他的动作不快,被人劝退也始终坚持工作。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江莱的演技比第九区时好上不少,不过也有一点本色出演在里头。变成雪豹之后,有时候她会做出一些令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了,像是被同化的兽性。比如现在,她就时常低头轻嗅地里新种上的嫩苗,像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猫科动物。
原本还有些惧怕的工人们,看她这副可爱得有些憨厚的样子才终于卸下防备。他们放下警惕,脸上是放松的笑意,一边工作,一边聊着天。
话题无非是天气、收成、家里人的近况,言语间除了对现在的忧虑也有对未来的展望。
“哎,这一次的苗,希望抗寒性得到改良,能撑过这次大降温。”
“我看难哦!只能把种子埋得深些,再深些。”
“降温之后,人身上的毛病也多了。虽然家里的温度调节器就没停过,但是身体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你说这是为什么?”
“嗐!年纪大了可不就这样吗?何况咱天天吃的不是营养液就是压缩饼干,这身体免疫力肯定比不得从前,可不就随便点小病痛,就磨人得很吗?”
“也是。再磨人那好歹还活着呢。我隔壁家的老李媳妇儿,一到冷天气就咳嗽,昨天夜里咳着咳着,人直接没啦!”
“啊?难怪我今天没看到他来上工,早上还想问一嘴来着。年纪大了忘性大,你不说我都又忘记了。”
“熬不住哟!听说,本来要送医院去抢救的,结果电话还没打,就已经断了气了!现在就剩老李一个人带着俩半大孩子,以后的日子啊,就更难了。”
干活的几人说起这种事,话里满是惋惜,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想来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大家也都习惯了。
江莱注意到,便迅速通知了傅从闻。傅从闻放下手里的活计找到负责人老七,状似随意地开口:“刚才听工友们聊起……最近十三区里,像老李媳妇儿那样熬不住的人多吗?是不是医疗资源太紧张了?我看咱种植园里老哥哥老姐姐们也不少,最好备一个临时医疗小队,这样要是有人犯病能第一时间处理一下。”
老七狠狠叹了一口气,说起这个,他脸上的皱纹都仿佛深了一个度:“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反正隔三差五总能听说谁家老人没挺过去,或者谁家顶梁柱累垮了。这年头,肚子里没油水,身子骨弱点很正常。尤其是那些本来就有基础病的,随便一场风寒都容易要了命去。大伙儿常说,这就是优胜劣汰,老天爷在筛人呢!活下来的是命硬,走了的,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结合昨晚在巷子里见到的那个女人,还有从她身上闻到的血腥味,江莱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受更加浓重了。
十三区的伪人,真的全部都清完了吗?
江莱不得不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哎呦!我的脚!”不远处传来一声痛呼。
原来是一个中年的工人不慎被锄头砸了脚,脱下破旧胶鞋查看,脚上的指甲已经被砸得整个碎开,满是鲜血。
工人痛得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在泥地里。旁边的人赶紧找来干净的水帮他冲洗伤口,一边冲洗还一边不忘吐槽:“你今天才干多少活儿啊,就把自己伤着了!你也是老手了,怎么还不如隔壁新来的那个小妹子干活利索呢?”
“废话!你放眼看看,咱这地里几十个人里有几个比得上那个妹子?”清洗完伤口,工人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身,他还想继续干活,然而一用力,脚上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直流。
江莱看得清楚,这人不能自愈,昨晚那个女人亦是如此。
为什么她还会觉得不对劲呢?
雪豹的脚掌轻轻抬起,随后带着点力道压在傅从闻脚面上。傅从闻感受到她的动作,立刻t蹲下身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摸摸雪豹毛茸茸的头顶。他的手法十分娴熟,像是撸猫高手,舒服得江莱险些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这人!
江莱拿尾巴当鞭子不轻不重地抽在傅从闻的手上,示意他正经一点。他最近是越发得寸进尺了。以前他是不会做出这种越界的事情的,这种转变十分明显,明显得江莱十分笃定,就是从山顶谈心那一夜后开始的。
傅从闻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笑意低声道:“旁边有人看着呢,我只是帮忙伪装一下身份。你发现什么了?”
江莱前掌轻推,示意他自己去看刚才那几个人说的干活利索,一个人顶几个人的那个小妹子。
“陈思琪?”傅从闻看着不远处那个利索干活的身影,“你还在怀疑她。能说说理由吗?”
雪豹轻轻晃头,头上蓬松的毛发随着迎面而来的风轻轻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