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姰佯装没听清,故意凑近他问道。
沈祛机:“……”
他微微抿唇,长眉挑起,扭过头去不肯看她了。
季姰忍俊不禁,拉着他的手晃了晃,笑眯眯地瞧他。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沈祛机这么好玩呢?
见他虽默不作声,却仍不肯放开她的手,季姰唉声叹气地作思索状,就觉手上一紧。
“好,我说我说。”
她只得投降,咳了咳,正色道:
“这得分情况,起初是话本中的高岭之花男主角,正道魁首,无情道优秀弟子。”
这话符合沈祛机之前预料,因此他并未作声。
“我当时还打听过仙门的第一美人是谁呢。”季姰陷入回忆,“因为按话本中来说,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然后你们青梅竹马,天造地设,两小无猜,两情相悦……”
话还没说完,嘴里忽然一甜,她怔然抬眸,机械地嚼着口中的东西,发觉那是蜜饯樱桃。
再看身边人,嘴角绷直,明显是不太高兴,可他这回并未冷然相对,而是抬手整理她的碎发,随即俯身于她鼻尖印下一吻,动作极快,她甚至没反应过来。
看来是一点也听不得。
季姰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决定跳过这一阶段,认真道:
“现在我不觉得你像话本子中的谁,因为沈潋就是沈潋。”
“不论是何身份,都是我的沈郎君。”
她说着,露出一对梨涡,神情狡黠:
“沈郎君可满意了?”
沈祛机没说话,无声地抬手,整理她的披帛,动作轻柔缱绻。
谢既心满意足地买了东西回来,打眼一瞧,似乎是什么机关之类的物件,他向来喜好这些,因此众人见怪不怪。
“大师兄,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季姰想起今日在观澜亭中的谈话,决定先和他商量一番。
此时人多眼杂,在识海中说话还能安全,就是得稍缓再告诉朝绯玉她们了。
沈祛机闻言瞧她,示意她直说。
“今日同姬梵谈话,我隐去了我潜进醉胭坊的方法。”季姰咬唇,神色苦恼,“其实那地方看守极严,我若是想混进去难如登天。”
“嗯。”
“当时我遇到了一个人,是他带我进去的。”她语气犹疑,“是仙门的尊者之一,碧波渡灵使,白右安。”
沈祛机脚步一顿。
“按理来说,仙界尊者不会轻易亲自身入妖界,只不过当时情况紧迫,我也没敢问。”季姰柳眉微蹙,“尊者亲至,总感觉大事不妙。”
沈祛机闻言沉思片刻,遂道:
“也不尽然。”
“为什么?”
“据我所知,碧波渡弟子极少。”他垂眸,眼睫微动,“且碧波渡地处仙界边缘,与其他各派往来并不密切,如此一来,亲力亲为也说得通。”
“原来如此。”
几人一时无话,顺着人群前行,很快,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不远处人群围成一圈,中间是一座玄铁牢笼。
“是公主把他放在这儿的吗?”
“哪儿是放在这儿啊,八成是不要了。”
“不要了也不会任他自生自灭吧?按公主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若是不要早就一把火烧了。”
“听说这家伙得罪了公主,不然何至于干巴巴地瘫在笼子里?”
“可惜咱们这见不到太阳,不然他得死得更快些。”
季姰闻言心生怪异,但是一时挤不进人群中,正打算是不是找个高处观望一下,忽地浑身一轻,连忙伸手环住身旁人的脖颈。
沈祛机默不作声地将她抱起来,单臂举在臂弯。
季姰:“……多谢大师兄。”
她也顾不得这个姿势像是抱小孩,极目远眺,就见层层围绕之下,一道湛蓝色赫然醒目。
她瞪大眼睛。
这碧蓝的鱼尾,冷白的皮肤,分明是她在醉胭坊见到的鲛人!
他不是被拍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
那鲛人的状态明显不好,脸上一丝血色也无,鱼尾暗淡,干得发皱,并不像在醉胭坊的高台上时还有木桶提供水源。
大抵是缺水太严重,他丝毫不顾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双目紧闭,奄奄一息。
更令季姰在意的是,他的左脸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从眼下横贯鼻梁,将精致的面容生生毁去。
也没过多少时候,他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蹙着眉,一旁的朝绯玉也神情肃然,不知在想什么。谢既抱臂瞧着,眉目难得冷淡,朝问羽视什么都司空见惯,因此没什么特别的神情。
季姰下意识地揪紧沈祛机的衣领,便觉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脸上,垂眸一瞧,对上沈祛机乌黑的眼眸。
“大师兄,事情不对,我在醉胭坊见他时,他还不是这样。”
她思绪飞转,敛目沉思:
“而且拍卖他回去的妖族是要将他作为食物,却也同时格外在意他的皮囊。他如今毁了容,出现在这里,大概是不肯相从,自行毁去容貌。”
季姰说话声音极低,未免沈祛机听不清,几乎是贴在他耳畔用气音说话,带着盈盈淡香的热流拂过耳畔,令人心痒。
沈祛机一怔,勉强回神,遂道:
“的确蹊跷。”
季姰跳下来,沈祛机下意识张开双臂护住她。
她将朝绯玉等人拉到一处,小声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看法。
几人说话,在周围嘈杂中并不打眼。
朝绯玉听了也点点头,若有所思道:
“此事的确矛盾,若是食物,即便反抗还是会被吃的,就算生了瑕疵不合买主胃口,也基本会被杀,活不到现在。”
“这好说,我们把这家伙带走问问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谢既不以为意。
“眼下人多眼杂,而且如此大张旗鼓,很难说不是故意为之的陷阱。”朝问羽低头看着掌心,“倒不如多观察一阵再说。”
此言一出,大家都觉有理,没再说话。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季姰都要靠在沈祛机怀里睡着了,就听四周忽然一静,她猝然回神,只见远处来了一队瞧不出是什么的妖族,个个戴着面具,拉着那玄铁牢笼往另一侧去了。
“看来公主还是舍不得这么个宝贝。”
“脸都毁了,还宝贝呢。”
季姰等人见状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谢既使司南屏蔽了几人生息,她们远远跟在后面,看看囚笼的去向是否是妖宫。
为保谨慎,若去向无疑,他们不会贸然干涉,毕竟目前对妖宫了解不多。
好在运气尚可,跟了好一段路,就见囚笼远远消失在一处府邸中,并非妖都王宫。
“此处可有结界?”朝问羽道。
朝绯玉点头,转而道:“但妖力不强,还不如姬梵的结界,似乎是依照阵法所设,并非妖力本身。”
她说着,掏出上清玉虚轮。
“我做个小小的修改,应该不会被察觉,正好能趁机进去瞧瞧。”
不过须臾,就见不远处红光一闪,的确出现了一处一人宽的孔洞。
几人纷纷穿过,而后上梁跃瓦,避开守卫,来到一处房顶。
妖界的屋顶并非普通的砖瓦,谢既掏出了机关摆弄一阵,从上方弄出一处缺口,以供观察。
几人从中往下一瞧,并未见到那个鲛人,倒是见一人负手而立,苍绿色长衣曳地,背影修长。
“将军,都布置好了。”
“嗯,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回将军的话,还没消气。”
“你下去吧。”
那人摆摆手,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季姰不明所以,却见那身影忽地如没了骨头一般,融化在地上,只剩一道黑色的影子留在原地,身上还隐隐流动火色,极为不详。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如同被扼住咽喉。
不对,不对!
无数思绪顿时涌上脑海,她无声地喃喃,似乎完全接受不了眼前这一幕。
“怎么可能……”
见她状态不对,沈祛机骤然握住她的手,俯身靠近,轻声道:
“怎么了?”
朝绯玉等人也是一惊,可季姰完全顾不上这些,脑海中一片纷乱,突然思绪一停,如惊雷炸响。
她露出个讽刺的笑。
这下全明白了。
姬梵为何偷窃香火愿力,妖族吞噬魂魄的真正原因,之前的种种疑问,在此都有了解释。
这根本就不是妖族。
那分明是煞气,早在近千年前就该灭绝的煞气。
天降流火,诛灭鬼族……
与凡间亡者生魂无甚干系,而是鬼族。
诸神亲自诛灭的鬼族。
【作者有话说】
季姰:天塌了。
来晚啦!么么![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