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往回走吧。”
三人从树下起身,没再耽误,踏上剑就不见了踪迹。
片刻后,一旁的草丛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季姰的目光落在他们方才歇脚的树下,眉头紧皱。
还真是冤家路窄,走了没几步又遇到了这个姓薄的,听了他们那番谈论,惊骇之下更是无数思绪喷薄而出。
听他们话中之意,沈祛机最后还是跟在宗主身边做事了,好像还颇受重用。
但这种重用明显不是好事。
她眼前不由得再次浮现出脸埋在血泊里的那个身影。
不肯低头。
而且看那薄暄的容貌和身形,明显是比她上回看见更加成熟了些,想来这次的时间是在上次之后,并未错乱,就是也不知道中间的间隔是多久。
这一次的沈祛机还记得她吗?这两次之间的经历会是承前启后的么?
沈祛机到底经受了什么?
季姰心中的疑问陡然增多,焦灼也随之浮上心头。她也顾不得休息了,以灵力护体,拼尽全力赶路。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露冷雾凝。
上一次和沈祛机赶路,她路上很是惬意,想歇息想睡觉随时都可以,沈祛机一次也没有催过她,是以照正常的速度慢了许多。
这一次则全然不同,纵使她不会飞天遁地,只能自己走,但路上基本未停,终于在后半夜,到达沈祛机带她进入拂泠宗的结界裂缝附近,又费了好大的劲摸着石头爬到高处,来到结界边缘。
这时候的季姰累得连自言自语的力气都没有了,撑着路边随手捡的树枝缓了好一阵,才往前方摸索。
她记得那处缺口的外面是一棵大松树。
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见到了记忆中的松树,她心下一喜,忙绕到树后,却是一怔。
那个裂缝竟然被修复了,完整无比,瞧不出任何痕迹。
不过想来也正常,或许是沈祛机找到了其他从宗门来去无踪的方法,不需要悄然行事。
可他若有如此能力,为何不彻底脱离拂泠宗,再不回来?
季姰望着那流光闪动的结界出神片刻,回神之时便循着本能抬头,去看此时的天象。
毕竟都走到这儿来了,让她再回去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能和之前一样,推算出结界最薄弱的时间,尝试重新劈开裂隙钻进去。
月离于毕,太微轸北……
她仰头观察了一阵,在心中飞速推算。
此时夜深,四下皆静,月光泠泠,落在她皎白的脸上,勾勒出一道银白的轮廓。
就在季姰深思之际,身后忽地响起一道脚步声。
她吓了一跳,骤然回头。
就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冷冷瞧着她,极清俊的脸,漆黑的眼,在月下宛若神祇。
孤光照雪。
曾经还有几分稚气的脸此时的轮廓已然分明,神灵骨秀,令人心折,就是通身沁着孤寂的冷,如霜雪积年不化。
季姰的思绪一下子卡住了,除了直直地瞧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说话,沈祛机也没说话,就那么淡淡地瞧着她,没有任何情绪。
不知这样的面面相觑持续了多久,季姰猛然回神,惊讶出声:
“大师兄?你还记得我吗?”
*
沈祛机,如今仍是沈潋,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回到了所居的院中。
季姰跟在他身侧,一直在暗戳戳地打量他。
现在的沈潋明显不是一个孩童,却也比现实中的沈祛机瞧着小一些,身量更为清瘦,看着和她差不多大,却已经高出她近一头。
这好像和现实并不完全符合,她隐约记得沈祛t机在月微宫好多年了,不可能这时候还在拂泠宗。
但她毕竟对天机锁一无所知,不清楚作用如何,可能是虚实交汇。
进了屋,她便从善如流地往榻上一靠,也不管还风尘仆仆,要顾及沈祛机的洁癖。
沈潋给她倒了茶递给她,她道谢,他却没什么反应,疏冷更甚。
季姰见状不由腹诽,怎么这个少年版沈祛机比现实中的他还要冷?看来后来的他竟还真是有所收敛。
她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四周的陈设,和她之前所见别无二致,可以说除了他这个人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她一样,睁眼醒来便跳过了时间。
“大师兄,你如今在拂泠宗排行几何?”
她捧着茶杯取暖,率先开口。
沈潋的瞳仁闻言动了动,瞧着对面梨涡清浅的少女,一言未发。
自从几年前她无声无息的消失之后,他寻找了她数月。除了练剑,以及伤重难行,都是在找她。
连觉也不睡,整夜整夜地在外寻找,为此他对拂泠宗的每一寸土地都无比熟稔,却再没寻得她半分踪迹。
后来他甚至怀疑是宗主,或是那几条狗做的手脚,不惜冒着功亏一篑,玉石俱焚的心思屡屡试探,皆未果。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如果这真是他的幻觉,他想象出来的一场梦,遍寻不得有何稀奇?
沈潋明白,却也不明白。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能接受。
按理来说,对方一切都是谜团,同他也不过只相处了短短两日。
可为何胸口总是涌起尖锐的痛楚?
他从不做梦,却从未像后来那般祈求梦境垂怜,是以也曾尝试过一些筑梦之法,了无痕迹。
如果只是幻觉,为何他再也想象不出来?幻觉凭什么只捉弄他一次?
沈潋不明白自己在厌恶什么,也不知这陌生的凄惶和钻心的痛意有何凭依。
直到后来,他无意中拉开抽屉,发现自己的纸鹤多了两只,拆开一瞧,便是一怔。
那并不是幻觉,不是凭空想象,可他还是找不到她。后来他的范围已经不拘于宗门内,行走各方打探,都无任何线索。
他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明白这不会有任何结果,可是习惯早已难改。他甚至对重到几乎失去意识的伤有所依赖,只有如此才能暂时绊住他的脚步。
可是。
数年如一日,亦是数年。
她却在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再次出现,和从前并无分别。
沈潋几乎不能呼吸,熟悉的痛楚再次泛了上来,甚至比之前寻不到她时更甚百倍。
季姰被他盯得发毛,正要说些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就见他干脆利落地抽出佩剑,毫不犹豫地给心口附近捅了一剑。
这变故太过突然,季姰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抢步上前,人还没站稳,先沾了一手温热的鲜红。
“你干什么!”
她又惊又怒,嗔声道,手足无措地捂住他的伤口,一手去摸腰间的乾坤袋。
沈潋垂眸,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鸦羽般的睫毛微垂,遮住了他眸中的不明神色。
这一次,是真实的。
在确定这一点的瞬间,他嘴角泛起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这两千九百二十四天,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季姰正手忙脚乱地解下乾坤袋,两只手却被沈潋一把握住,她一愣,还未及反应,那霜雪气息便骤然倾覆,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在内。
蜻蜓点水的凉意落在了她的唇上,她不由得瞠目。
这不对吧!在这儿他们不是刚认识没两天吗?
少女近在咫尺的眸子清澈见底,满满都是不可置信。沈潋的脸上泛起极淡的迷醉神情,见她不专心,轻轻地在她唇间轻咬了一下,惹得她骤然回神。
料到她要做什么,他陡然加重了手上力道,双手锢得更紧。
少女的唇温软香甜,沁着淡淡的花香,令人一触便再难脱身。
沈潋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做,似乎趋近于一种本能,想要如此,便也如此了。
近乎掠夺一般的翻搅、吞咽那香津,却并不能缓解渴意,心中反而有什么在疯长,几乎破壁而出。
直到季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喘着气将他稍稍推开,皱着眉道:
“你还流着血呢!”
沈潋闻言不以为意,薄唇此时的红润几乎能与那血流如注的伤口相比。他俯身,握着她的手覆上那划破的衣襟,径直让她触碰那道伤口,另一只手擦去唇畔银丝,眸色极黑。
季姰气呼呼地瞧着他,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不知是怒意还是羞恼,眼睛极亮。
而后就听一声轻笑,沈潋骤然低头,再次衔住那糜烂的榴花厮磨。
“乖乖……”
他骤然叹息,声音极轻,给了她呼吸的须臾。
未待她回答,霜雪之气混着竹叶冷香再次席卷。
窒息,绵密,如狂风骤雨。
【作者有话说】
季姰:不是这不对吧!
沈潋:还想。
少年小沈确实有点疯,不过这也因为受本来的他影响,倒生混乱~
限定黑化版(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