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沉默间隙很短又很长,她瞧着沈祛机那清隽眉眼,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之前她的套近乎计划好像并不怎么起作用,她那浮夸演技在沈祛机眼中宛若透明,如此行进,旷日持久,难见以后。
倘若,能令沈祛机在意她呢?
无需到动情的地步,她深知自己没有如此本事。就只要那么点与旁人不同的在意,说不准日后她就能凭着这一点在意扭转局势,决胜千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一介不能修炼的病骨头,妄想掌握剑道魁首,为着今后探查月微宫能多些胜算——何其荒谬?何其狂妄?
她的赌注为何?师尊的命令么?非也。
从在鸣鹤楼见到沈祛机那一刻开始,季姰便能确定一个道理:计谋手段无需多么高明,只要对其中人管用就足矣。
少女眨了眨眼睛,在那一瞬做出选择。
眼里霎时泛起一层水光,淡红的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她对上那双沉静的眸子。漆黑,冷沉,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似乎想看穿她说这话的意图,却在看清她眼底水光那一刻移开去。
半晌,沈祛机不知从哪儿捏出一方帕子,凑近少女微红的眼角。
一触即分。
“先用膳吧,等会儿去夕垣谷。”
沈祛机从食盒中拿出碗碟,摆在石桌上,语气依旧温和从容,貌似不为所动。
他布置好就转过身走远了,靠在对面廊柱下温书。
季姰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雀跃。
此路虽险,但若去得,必能扶摇直上,青云亘空。
【作者有话说】
季姰:申请佛系钓系双学位
沈祛机:(明明看见鱼钩还是咬了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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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夕垣谷中
两人来到夕垣谷时已是日上三竿,放眼望去,枯泽红土,天若朱膘。
据沈祛机所说,夕垣谷同其他地方不同,有着“大千一苇”之形容。因此走寻常路径进不来,需得由灵识为引,化身草芥微尘。从前若有人来此地,通常是先来到杏林峰后山,而后从须弥泉中调动灵力,携密文进入此地。
“那我们为何直接就能来?”
也并非完全直接,他们是穿过沈祛机的识海而来。
方才冰天雪地,此时如置身岩浆火海,差异之大颇为奇妙。
季姰四处打量着,弯腰拾起一块赤土,干巴巴的,手轻轻一捻就碎成粉末。
好像不是慈宁真人送她的那种灵土。
同她猜想的差不离,这夕垣谷中并非遍地皆是灵土,否则月微宫岂能坐视不理,肯定早早开发,断不会是这般萧条之景。可她为何觉得此地有些亲切?
“须弥泉有短时增强灵力之效,我无需如此。”
沈祛机垂眸,见少女捻了赤土后起身,对手上沾的土灰浑不在意,抿了抿嘴,终于还是捞过那只手,拿出锦帕一节一节地替她擦拭干净。
修为高了不起是吧。
季姰腹诽,倒也没将手收回,由着他去。等沈祛机将她的手放下,她才问道:
“此地甚为广袤,灵土具体在何处”
沈祛机往坡下迈了两步,而后朝她伸手,扶着人往下慢慢走,边走才边说道:
“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洞中就有,小心脚下。”
连沈祛机都得走着,看来此地对灵力有什么限制。季姰也没客气,不说其他,沈祛机当人形拐杖都无可挑剔,想找出些能说得出口,损他形象的缺点还真是难如登天。
大概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二人终于来到山洞口。洞中本是幽深不见底,但杏林峰之前来人,在两侧洞壁上方安了夜明珠,虽不知有何压制,夜明珠未如平常那般亮如白昼,却也省了许多力气。
沈祛机一手牵着季姰,一手捏诀照亮。许是因为修为高,他的灵力比夜明珠要明亮许多,脚下情况一览无遗。
“我觉得这时候应该下雨。”
身后一路沉默的少女忽然出声,声音泠泠,在洞中更显空幽。沈祛机一愣,偏过头去瞧她,少女本就狡黠的眸子在灵光映衬下更显殊色,宛若精魅。
“为何?”
见沈祛机很给面子地捧场,季姰得意抿唇,昂首道:
“话本子中主角被人追杀,都是逃到山洞里。这时候一定会下雨,两人都灰头土脸,还得点个火堆烤干外衣,从附近找些野果填肚,很好玩。”
闻言沈祛机眉头微皱,没回话。这有趣在哪儿?
嫌弃归嫌弃,他的思绪还是不由得顺着她的话延伸开去。若他俩处于如此情景,绝不会同她所说那般。他会捏净尘诀,两人都会干净如初,而非满身狼狈,然后他会从储物囊中拿出软榻绒毯,吃食饮水,断不可能让她因为饥饿着凉生了病,睡眠也不会受影响。
至于火堆更是不需要,如现在一般念明光诀就是,不过她若实在想点着玩,也无不可。而摘野果,对他来说也不难,就是得看着她不能贪多,以免伤了脾胃。
如此想来,顶多就是在山洞听雨罢了,无甚趣味。
“大师兄你觉得呢?”
见沈祛机不回话,季姰凑上前来,问道。沈祛机思索片刻后瞥了她一眼,拉着她往前走:“无趣。”
无趣你还偷看我的话本子。
季姰撇撇嘴,懒得辩驳。二人走了一阵,沈祛机忽地停在原地,季姰一个趔趄,好在被沈祛机拉住了。
“怎么了?”
“到了。”
沈祛机说着,往旁边让了一步。季姰松开手,从他身旁绕过,只见目之所及之处,洞壁,地面,皆隐有幽光,正是慈宁真人给她的灵土。
“这么多?”
季姰两眼放光,俯下身去掬起一捧,有些难以置信。沈祛机见状也勾勾嘴角,淡道:“如此可够你研究?”
然而季姰完全未理会沈祛机所问,兴奋地起身,扬声喊道:“发财了!”
“……”
*
沈祛机由着季姰高兴了好一阵,二人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夕垣谷的灵土无法装入储物囊。
两人面面相觑,季姰眸子黑亮,传达的意思非常简单明了:你看我能拿得动吗?
最后还是沈t祛机从储物囊中翻出个能充当麻袋的东西来,而后他就在前面往里面装土。季姰觉得无聊,就想四处逛逛,二话不说就往洞口走,刚迈动步子,沈祛机就拉住她,往她的手里塞了个夜明珠,用以照明。
其实也没有那么暗,但季姰还是从善如流地收下了。她拿着那颗夜明珠打量一阵,又举起来对着洞壁上嵌着那些比了比,貌似不太一样——她手里这颗明显更大,也更亮,其中还隐隐有幽蓝流光,漂亮极了。
她方圆三寸亮如白昼,季姰一时还不太适应,举着那珠子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忽地一顿。
他方才进山洞之时怎么不拿出来?
季姰费解地蹙眉,愣怔一瞬便不再纠结,反正她向来也摸不准沈祛机所想为何,不然也不至于让套近乎计划中道崩殂,转而走入偏门。
由于看得清,季姰往外走的路很是顺利,照他俩来时快上许多。走出洞口那一瞬,季她抬手挡在额前,半眯着眼去瞧天边的金云,将赤红天色的不祥之感冲淡几分,显得有些喜庆,像是过年时候集市上卖那些金字红底的对联。
端详片刻,季姰打算将夜明珠先收在储物囊中,刚将珠子放进去,季姰正要收好,余光一瞥似乎瞧见什么,脸色霎时大变,嘴角立刻落了下去。
犹豫半晌,她朝洞里张望几回,确认沈祛机暂时还未往外走,才小心地从储物囊中将东西拿了出来——
正是她爹留给她的那把弓。
此弓形态天成,蓝红相融,然从来冷凝。可她此时分明瞧见弓身的色泽竟如有了生命般开始流动,宛若壁画中所画那般,岩浆与碧海倾斜而出,令人瞠目。
她一边频频张望洞口,一边不知所措地仔细盯着手中流动的弓。不过这现象并未维持许久,动了几息就又恢复如初,好似方才那一幕是她的错觉。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把弓对夕垣谷有感应?
季姰感到呼吸都不太顺,又将那弓来回打量片刻,才赶忙收回储物囊。
她隐隐觉得此地并不在月微宫,但暂时无法确认。这把弓是不是能一直对夕垣谷有感应也不得而知。
看来她得好好查证一番,毕竟她的直觉,尤其是来自她记忆中认知的直觉向来不会错。可若她认为此地亲切,为何不像从前那般清楚认知呢?
季姰脑子一团乱,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得找机会再来探究,今日种种事发实在突然。她站在洞口平复好一阵,才返回洞中去找沈祛机。
于是沈祛机扛着一麻袋灵土同季姰回到了瑶光院。
“大师兄辛苦,喝点水。”
季姰将茶杯递过去,摆出她的招牌微笑。沈祛机接过,却没喝,不知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