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确实开了眼,能见灵使为别人说话。想当初碧波渡也是天才频出,如今倒只剩阁下一位了,我听闻其中有些还曾请求拜入月微宫门下,到底还是月微宫更受天才待见。”
“诸位友好讨论,莫生口角,免得叫小辈笑话。”周凭虚摆摆手,凤落见状也只得止住话头。纵使听了这满是敌意的阴阳怪气,白右安依旧面无表情,似乎没受半分影响。
镜昱真人捋了捋长须,淡然开口:
“历来百晓大会皆由三门联合举办,且需得有长达三月的准备。不知今年青阳山庄身为主办之一,所谓纰漏,具体指向为何呢?”
“长老莫怪,拙荆不曾料理门派诸事,难免妄言。”苏靖琅抬手抱拳,依旧是笑面示人,“素来听闻贵派中这两位小辈形影不离,还曾议有婚约。小沈对百晓大会经验颇丰,若说对季姑娘有所助益,也是应该的。”
“的确,若将来真结了道侣,为自家夫人争个名望理所应当。”
凤落扑哧一笑,漫不经心地低头瞧着手上蔻丹,“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古如是。”
“诸位莫要妄加猜测。”周凭虚摇头,“月微宫向来身明己正,躬先表率,断不会有此不辨是非之行。此事兴许另有缘由,再等一等,等试炼结束再问明真相即可。”
“我听庄主言下之意,是觉得沈祛机放水了?”百里瑛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语气满是嘲讽,“我怎么记得上一届,阁下的大弟子苏梵曾扬言誓要同沈祛机争个高低,却连前十都没进呢?若是沈祛机给阁下弟子指导一番再放个水,您的弟子就能连超九人,一跃登天?”
桃吉真人似笑非笑地瞧着你来我往的场面,边瞧边将手中桃子吃掉一半,而后随意一丢,那桃子就在落地之际化作薄雾。他用案上衬布擦了擦手指,语调不高,却威慑不减:
“诸位别忘了,可不是我们月微宫主动要小季参加这劳什子百晓大会。怎么,有人本想借机抹黑我派实力未成,倒转而议论起偏私来了?”
这话说得相当直白,几乎是没留情面。顿时四下无声,沉默许久,眼见凤落又要开口,桃吉真人抬手叉腰,姿态不羁,挑眉道:
“有些人本来打的什么算盘,心里清楚。说得也不单是小沈,这是在说我们三位呢。”他说着,同慈宁和镜昱相视一笑,“就是可惜了,诸位联合也无权让月微宫自证。且不说百晓大会整个流程皆有钧天镜记录,谁先提的这个意见让凡人独自参加百晓,想来查起来也不难。诸位觉得呢?”
这下是真没人再说什么了。像是应和着桃吉的话一般,一道幽蓝火花直冲日空,骤然炸响。众人闻声瞧去,就见火花消散之际,妖界榜上最先通关者已然出现——
月微宫,季姰。
“……”
众人姿态各异,都未说话。桃吉真人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悠悠坐回原位。慈宁真人和镜昱真人欣慰点头,百里瑛则是直接鼓起了掌,白右安抬头望了一眼,仍是自顾自地喝茶,神色淡然。
苏靖琅讪笑两声,半晌连连称对不住。花荞和凤落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但心有顾忌,并未发作。其他宗门在场的眼观鼻鼻观心,自觉不参与这场唇枪舌剑,却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这多年难遇的场景。
湖畔更是早已沸腾,如进了油锅。
谢既靠在树上,耳畔是人声哗然,他却置若罔闻,只盯着湖中间那高悬于空的名字瞧,琥珀色的眸子里神色复杂。
他确实没想到这丫头不是闹着玩,还真做到了。
不过仔细想来也不很意外,从季姰拜入悬星峰起,虽她有意藏拙,谢既还是能察觉几分她知道的远超常人。
就是没想到不仅远超常人,更是首屈一指,能让沈祛机在试炼里丢了第一。
后者这条件可实在难达到。
谢既心里由衷佩服,亦有些自豪。
他谢既的师妹,自然厉害。
不过没替季姰出头,想来还有些遗憾。他抬手揪下一片树叶,捏在手里观察脉络,思绪一瞬放空。
事情真是愈发有趣起来了。
*
季姰对外面的动荡依旧全然不知,专心解完最后一道谜题,长出了口气。
人间相关的考核中规中矩多了,加上是她最为熟悉的事物,整个过程都称得上游刃有余,也无甚特别之事发生。
就是不知道自己拿的什么名次。
季姰茫然地打了个哈欠,静待被传送出炼境。片刻后,白光大盛,眼前景象云消雾散,再一睁眼,又回到廊下。她抬眼打量过去,场内空无一人,唯有银铃作响。
她心中一喜,难道真成了?
心情有些按捺不住,季姰站起来四处望了望,打算出去瞧瞧。一出门前结界,霎时被四面八方的目光给震在原地。
目光各异,兴奋的审视的,好奇的嫉恨的,不胜枚举,却皆如有实质,好像不把她盯出个洞来不肯罢休。
纵使季姰预想过种种,也没料到真正身在其中的时候,会是如此感受。她一时很难适应,心道自己进来的路上也没这么多人在这里吧?给她当猴看呢?
饶是腹诽,季姰还是习惯性露出招牌微笑,同时疾步穿过观望人群,感觉自己从前的认知一去不复返。
当初入门之际,即便槐安真人弟子这身份分量很重,却也未像话本子一般令她引人注目。毕竟大家都很忙,无人会在意一个小弟子什么来历,何德何能。
季姰也乐得低调做一个咸鱼。后来跟沈祛机绑定她也有过犹疑,这位大师兄光芒太盛,同他一起自己还是有被人关注的风险。不过后来也验证是她自作多情居多。
或许大家遇到了会背后议论几句,但放在平时也无t人专门因此在意她如何。沈祛机那般众人眼里高山仰止的人物,仰慕者众多不假,因他本身的缘故,已自动同他人隔了一道屏障,她因祸得福,也不曾遇到有人因此当面找茬。
但今日不同,一来大家守在湖畔也没事情做,本来就无聊,二来她确实某种意义上颠覆了许多人的认知。
季姰心里一团乱,雀跃和不安交织,正要回去找谢既,空中忽地传来一道声响:
“月微宫弟子季姰,请移步湖心瑶阁。”
哦,得名次的肯定要去见过各派尊者。
季姰心中微叹,其实她现在很累,想要回去睡觉。但眼下这情状必然要去,能暂且逃离这么多人的视线,去就去吧。
她步子一转,踏着白玉阶就走向九爻湖心。
离湖心愈发近时,她也瞧见了空中火花炸开的名字,屏住呼吸往上看,就见自己的名字稳稳当当地排在榜首,三个名字横过去连成一线,散发着金色碎光。
少女骤然露出一个极明媚的笑来,如霜消雪融,眉心花钿也鲜活几分,明眸善睐,顾盼神飞。
还真做到了。就是不知道沈祛机得知此事会是什么反应?
季姰有些期待,脚下步履未停,终于走到了湖心玉台。
只见各派尊者端坐其上,瞧不出神色如何。倒是自家三位长老很是喜悦,皆朝她点头,桃吉真人甚至挥了挥手。
“弟子季姰,见过各位尊者。”
她抱拳颔首,心道除了月微宫之外一个也不认识,又是得记新名字的一天。
“小友请起。”
周凭虚点点头,嗓音沉稳如钟:“首先恭喜小友,取得这届百晓大会魁首,月微宫人才辈出,令人称羡。”
“多谢——”季姰偷偷瞄过说话之人案前的玉牌,“多谢阁主,弟子不敢当。”
“就是不知是不敢当还是不能当了。”
右侧的花荞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嘀咕道。桃吉真人一记眼风过去,她咬牙,转向周凭虚:
“阁主您可是说过,不让我们妄加猜测,让当事人亲自给我们个说法的,可别含糊过去。”
这又是来哪出?
季姰莫名其妙,心道这位——她瞥了眼玉牌,青阳山庄的夫人同她素未谋面,哪儿就突然对她这么大敌意?她是跟沈祛机争第一又不是跟青阳山庄争,这人吃错药了?
“是这样,小友。”周凭虚笑得和蔼,看不出所思所想,“小友之才,百年难遇,更是闻所未闻。修士五感和记忆力素来较常人敏锐许多,能参加百晓大会的又是其中翘楚。因而老夫也不得不代各派问上一句,小友可是从前研习过相关知识?”
哦,看来这霜天阁阁主表面和事佬站中立,实则还是怀疑她。
“周阁主何必拐弯抹角。”桃吉真人笑意不达眼底,讽声道。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季姰冲他一笑,随即摇摇头。
这丫头是要忍气吞声么?他可不能眼瞧着自家弟子被欺负。
桃吉真人不明就里,但决定还是先观察一二。
“阁主这么说,弟子就不太明白了。”季姰故作费解地摇头,语气疑惑,“既然诸位尊者举荐弟子参加百晓大会,想必是认可弟子的才学,将弟子归为您口中的‘翘楚’之列。对此弟子深感荣幸,也全力以赴。不曾想诸位有此一问,难不成是有人明知凡人先天之短处,难敌修士,却故意令弟子前来出丑么?久闻诸位尊者怀瑾握瑜,定不会行此卑劣手段与月微宫作对,阁主您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