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季姰天生身弱之人不一样,她是苍白瘦弱了些,但也不至于到秦夫人这般形销骨立的程度。后者显然太不寻常,若不是沈祛机说她不是妖,季姰真得如此判断。
还有,秦奉衍就没有察觉这一点吗?
这一路行进的太过顺利,就像被人领着往坑里跳一般。难不成秦奉衍是要请君入瓮?
万般思绪凝于心头,季姰猛地摇了摇脑袋,心道这么下去真要思虑过重影响睡眠,她可不能做这亏本的事。
夜风吹拂,她将书收好,站起身来。正要回屋,就见一白衣身影于树荫下走来,月华如练凝于一身,如满怀冰雪。
“大师兄。”季姰眉开眼笑。
沈祛机步伐一顿,瞧见她却是加快了速度,几步走到她面前,眸中墨色翻涌:
“夜风寒凉,怎么不进屋休息?”
“这不是等你嘛。”季姰弯了弯眼睛。她向来能屈能伸,这时候知道得挑好听的说。
但沈祛机闻言不见展颜,面无表情地找出件披风给她裹上,双手推着人的肩膀就往屋里走。季姰猝不及防,只得跌跌撞撞地由着他带进屋里。
进了屋,这才挣脱沈祛机的桎梏。季姰干脆走到软榻旁坐下,却见沈祛机站立在原地,脸色仍不见好转,甚至更疏冷几分。但他的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在打量屋内陈设,还缓步走到拔步床边,俯下身伸手摸了摸枕头和床褥。
这是又要作甚?
季姰早就察觉沈祛机可能有些洁癖,可她进屋时也大致看过。
秦府是表里如一的富贵,屋内自然干净整洁,不见灰尘。陈设也是颇有品味,赏心悦目。
可若是单看沈祛机的神色,恍若他不是在富人府邸,而是进了什么破庙。
“沈郎君不满意?”季姰见状忍不住调侃,“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何况这样已经好过许多,没法容纳郎君的冰洁渊清。”
沈祛机闻言侧头看她。少女披风未解,十分随意地靠在软枕上,眼中全是不怀好意,一副看热闹的神色。可是他却置若罔闻,将她来回瞧了个遍,眉心微皱,愈发觉得她和这地方极为不相称。
瑶光院当时全由他布置,何曾让她受过这种委屈?
心头的烦躁跃跃欲试,干扰心神。沈祛机当机立断,从乾坤袋中一样样将东西拿出:抱云枕、冰蚕被、鲛绡床帘、千丝毯……甚至还有梳妆镜、青瓷杯,简直像是把所有家当都搬来了。然后他捏了个诀,让这些物什一一归位。
从他往外掏头一样东西开始,季姰就已经瞠目结舌,眼睁睁地看着他熟练地布置,只觉脑袋突然卡住,转不动半分。
当时沈祛机同她说其余已经备好,她并未放在心上,更无意探究这个“备好”究竟是什么概念。眼下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知,季姰只觉什么也听不见,心里有个小人在咆哮,震得她耳膜生疼。
沈祛机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他这跟举家乔迁有什么区别!
就算乾坤袋容量很足也不是这么用的吧!
她五味杂陈,诸多情绪一齐迸发,到最后全是“暴殄天物”的震撼。
季姰敢打赌,就是当今的皇帝出行,也不至于奢侈到如此地步。
没想到有一日能与皇帝比肩,季姰心头颤了颤,心道她本身是很好养活的,且向来好说话。以后要是被沈祛机惯坏了,由奢入俭难可怎生是好?
“大师兄,这……”她艰难开口,试图挣扎一下,“你说的准备好了,就是这样的吗?”
沈祛机闻言转过身,神情似有不解:
“何处不妥?”
这可是太不妥了!哪儿哪儿都不妥!
季姰勉强咧了咧嘴,艰难道:
“不是,就是这样是不是太奇怪了。”
“奇怪?”
“我是说,万一被人瞧见……我说我是一国公主都得有人信。”
季姰不由得攥紧裙摆,心道说好的谨慎低调呢!
“无需担心,我已布下结界。院中和屋内都有,旁人难以潜入。”
沈祛机将她的顾虑理解为怕身份暴露,出声安抚道。
这就不全是身份暴露的事!
季姰有苦难言,干脆往后一倒,直接躺下了。
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就先躺着睡一觉——这是她奉为圭臬的真理。本来还想问问沈祛机出去有没有发现什么,眼下却只想明天再说了。
“困了么?”
一道温润嗓音响起,脚步声亦明显近了许多,季姰盯着房梁,闷闷道:
“差不多,大师兄也回屋休息吧。”
但是听了这话,房屋里却并未响起脚步声。她心说沈祛机是不是直接捏诀回去了,使劲歪头看过去,却见他仍然站在原地,罕见的神情有些犹豫。
察觉到季姰疑惑目光,他默了默,终于开口:
“我这般……你是不是不开心?”
沈祛机似乎是真的费解,季姰在吃穿用度上一向不苛待她自己,为何如今却反而低落?
可是这些物什都是她在月微宫素来熟悉甚至喜爱的。
季姰闻言却吓了个激灵,连忙坐起身,心道能让他问出这个可就有点吓人了,赶紧补救道:
“没有没有,大师兄误会,我真的只是困了,你不要多想。”
沈祛机怔怔点了个头。季姰见状才松了口气,正要接着往后一躺,却听他道:
“来这边,先洗漱好再睡。”
“……”
【作者有话说】
季姰:某人真是难哄。(擦汗)
沈祛机:嗯?(十分满意对方接纳其安排)
沈郎君,一款仙侠版哆啦A梦(有过之而无不及版),值得拥有。
感谢小可爱们支持~
第34章 追本溯源
季姰这天早上起得晚了些,直到沈祛机来到屋门前敲门才悠悠转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随意找了件外衣套好,她打了个哈欠来到门前,甫一开门,就见门前赫然站着三个人,朝绯玉和谢既不知何时竟然也到了。
“……”
她有一种把门关上的冲动。
怎么自己又是起得最晚的那个?
这么想着,季姰手上就下意识用了力气。结果门是没如她意,她自己倒是一个趔趄往前一扑,正栽到朝绯玉身上。
“那个……”她试图说些什么补救,“昨晚没睡好,有点头晕。”
“是吗?”朝绯玉托着她的手,闻言立即将她瞧了个来回,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你听小师妹胡诌吧。”谢既噗嗤一笑,不顾季姰冲他使眼色,无情拆穿,“大师兄在这,她过得可比咱们这灰头土脸的好多了。”
季姰白他一眼。
沈祛机这时总算开口:
“你先去洗漱,秦先生已托人将早t膳送来,说他夫人起得晚,午膳再邀我们去前厅。”
季姰闻言瞧向他,果然在他手上看到一个竹编的食盒。
莫名觉得像之前在瑶光院的时候。
她胡乱点头,朝绯玉听谢既这么说也松了口气,推着人进屋洗漱了。
一炷香后,院中竹亭内。
四人坐成一圈,面前皆有茶盏,此外季姰还端着个小碗,小口地喝着燕窝。
“师姐,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又是如何进来的?”
季姰将燕窝咽下,才开口问道。
虽然他们昨天说不出半日就能回来,但一大早就已经到了安置在此的进度,也是真快。
“我们昨天后半夜就到了。”朝绯玉一手支着下颌,“大师兄早将位置告知我们,但也不能半夜敲门,所以天刚亮我们就进来了。说是你二人的同门,脚步慢了半天,没什么奇怪。”
“是这样。”
季姰点了点头,谢既抱臂坐在另一侧,姿势称得上极不端正。亭中石凳没有靠背,他隔一小会儿就要换个姿势。此时他翘了个二郎腿,微抬下颌:
“咱们把目前手头的信息捋一捋,谁先开始说?”
季姰心道这事可轮不到我,但是谢既和朝绯玉算一同行动,那么他既然有此一问,难不成沈祛机没将情况说明?
这个念头一起,她猛然抬头看向对面的沈祛机。对方低敛眉目,眼睫微垂,神色从容。
“大师兄没将这里的情形告诉你们吗?”
“说倒是说了。”朝绯玉倾身拿过中间茶壶,给自己倒茶,“就是有所保留。”
这又是什么情况?
季姰有些费解地揉了揉鬓角,可瞧朝绯玉神色并无不满,反而是一副“这也不奇怪”的表情。
“没法。”谢既闻言倒是轻嗤一声,似笑非笑,“此地的怪异之处我们已经知道,但是他昨夜所得信息就要等你醒了再说。”
季姰只好保持微笑。
沈祛机可能懒得费两遍口舌,毕竟若没那温和的伪装,他本身是不太爱说话的。
“那就大师兄先说说吧。”
季姰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