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既抱臂站在一旁,半眯着眼,啧啧感叹。
“三师兄,你什么时候能不要乱用成语?”
季姰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紧张,“他们会进正殿吗?”
“不知道,我之前多是在庙周围的墙边,后院的山上瞧见他们。”
空玄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今晚上这规模我也是头一次见。”
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近了,谢既磨了磨后槽牙,将手放在腰间软剑上,作防备之态。
空玄也正色,掏出一把剑来,季姰瞥了一眼,那竟然是一把木剑。
“咳,季姑娘不要见怪,此剑为雷击木所制,天然镇邪。”空玄咳了一声。
季姰摇头,掏出一叠符纸拿在手中。
她没有和鬼大战三百回合的打算,只求自保。
就在三人严阵以待之际,却见那些重重叠叠的黑影停在了不远处。虽然较之以往越过了院墙,却再没前进半步。
三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
这些魂魄……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殿内。
香烟缭绕,一切照常。
沈祛机自然也发觉四周有魂魄靠近,但距离他很远,仍在庙周。
也不知道季姰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时间她本应该已经入睡。
他出神片刻,却猛然感受到一阵妖力威压。
四周的安静顿时变为不可名状的深渊,沈祛机顷刻回神,冷眼观察眼前情况。
桌上的供品吱呀吱呀地颤动起来,两端的烛火霎时灭了。
一道黑雾游弋在空中,缓缓聚成一团,凝成人形。
沈祛机一眼便知,这是一只大妖。
虽然不及烛阴那般实力可怖,但他不能一眼看透这大妖的真身,说明这只大妖实力非常。
除此之外还有血腥之气在周遭弥漫。一开始他以为是这大妖伤了人,随即却发现并非如此,这大妖身上有多处伤口,往外淌着绛紫色的血。
他是受何人所伤?
这只妖生得极为明艳,称得上勾人夺魄,这样的容貌生在一只男妖脸上,妩媚妖冶,一瞧便觉十分危险。
他四下观察片刻,随即挑眉,似乎也注意到了庙周围的异样,却也习以为常。
沈祛机没动,任由那大妖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从这大妖的眼中瞧出几分嘲讽。
“那帮杂碎办事还算得力。”
沈祛机听见对方这么说,心头升起一丝怪异。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大妖口中形容的“杂碎”,并不是外面徘徊的魂魄——
或者说,不止是。
他心下有了决断,就见那大妖往前走了两步,一掌袭向香炉。刹那间香炉四分五裂,烟灰撒了一地,大妖浑不在意,反手又是一掌,掌心直朝着神像,似乎要从中吸收愿力。
刹那间,神像面上开始出现裂纹,大妖浑不在意地擦拭掉唇边血迹,望着那神仙,笑得不羁。
他这时才注意到这神像似乎不太一样,更加栩栩如生,勾勒得也更为精致。
看来希夷庙舍得在塑神像上砸钱下功夫。
裂痕随着神像的脸四处蔓延开去,无端增添几分诡异,纵使他还算见多识广,此时也不免一怔,眉间罕见地萦绕着迟疑。
这神像这么华而不实么?
没等他瞧出所以然,就见神像的裂痕顷刻遍布,随即四分五裂,外壳脱离之际t,其中竟然站着个人,一手执剑一手捏着葫芦,倏然睁目。
“希夷道君!”
大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不成真是神仙在这时候显灵了?
神龛上那人白衣如雪,衣袍猎猎,宛若神祇。然三十三道赤雷纹又添威仪,华光照人,不可逼视。
沈祛机没理会他的惊愕,霜拭剑一横,下一刻剑气挟着霜雪已然径直劈向大妖,后者骂了一句,嘴角的弧度却愈发扩大,一双紫瞳里满是危色。
他猛然后退,躲过这一剑,瞬时炸开数条尾巴,宛若一张大网,皆朝沈祛机袭来。
这是一只狐妖。
沈祛机眸色一凝,从神龛上翻身跃下,身后骤然出现七道银白剑影,挡住了那增长数倍的尾巴,在其上结出一层白霜。
大妖闷哼一声,磨了磨牙,微眯眼睛:
“你不是希夷道君。”
“妖族偷窃神仙愿力,其罪当诛。”
沈祛机没有回应他的猜疑,霜拭剑颤动一声,银光大盛,再次劈向大妖。后者从唇畔溢出一声尖啸,眸中瞳仁忽地竖成一条直线,数条狐尾霎时拢作一团,形成一道屏障,震得霜拭剑一滞,一时再不能前。
“原来是仙门弟子!”大妖神色玩味,同他剑锋僵持,“也就你们这种眼高于顶的骂人才会那么难听。什么偷窃?本尊光明正大地拿,你们没本事守住还能赖得别人?”
沈祛机嘴角绷直,神色凛然,听得他这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七道剑影合为一体,化为一柄巨大灵剑,耳畔的红玉耳珰如两滴鲜血,触目惊心。
大妖衣着华贵,应是高阶妖族,他眼中并未有半分畏惧之色,甚至瞧得出几分疯狂和跃跃欲试,但浑身的伤也不似作假,伤及肺腑,竟然隐隐居于下风。
“年轻人很有实力啊,怪不得是正道魁首,未来仙君。”
大妖压下胸腔灼痛,笑得开颜,语气里说不好是讽刺还是夸赞。
这话总算让沈祛机的神色有了变化,但他无意出言相问,眉心微动,悬于头顶的灵剑已然劈下。
大妖轻笑一声,重新化为黑雾,分成数道,散去之际,变为四人,与方才的模样别无二致。
“分身么……”
沈祛机垂眸,神色依然从容。
他并未真正和大妖对阵过,的确心存谨慎,然而好歹在大泽渊中历练已久,不觉眼下如何棘手。
剑影再次分为数道,那四个分身亦幻化出狐尾,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触及脚下,却是一滞。
方才还昏黄和暖的殿内不知何时竟然结了一层白霜,风声尖厉,如处数九寒冬,霜雪难消。
什么时候下起雪来了?
周围景象已然模糊,夏初与深冬,白昼与黑夜,皆不讲道理地融作一团。
修士皆有灵识,据修为化为心境,称作识海。
大妖不由得惊愕,对面人年纪尚轻,识海竟然已成一方天地,不见其边。
他到底是什么人?剑修的实力竟恐怖如斯么?
“啧,不好玩。”
四个大妖眉头一挑,归为一体,语气戏谑:
“今日没空和你们玩游戏,下次我还会来的,让那些蚂蚁陪你们玩玩吧。”
沈祛机倏地抬眸,放出结界,殿中布置的机关也随即触发,密密麻麻的灵箭自四面八方袭来,径直射向大妖,他一个摆尾扫掉,身上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直流。
没时间耽搁了。
大妖嗤笑一声,化为黑雾,在结界形成的最后一刻飞出,顷刻消失不见。
殿外。
由于方才的打斗发生在识海边缘,因而动静不大,但季姰三人还是知道殿内有情况,却赶不过去,同殿外数道鬼影僵持不下。
季姰心中焦灼,却忽然觉得有些冷,本以为是错觉,见空玄也拢袖抱臂,方知并非错觉。
“这些魂魄在这一动不动半天了,是在等什么?”
空玄拧眉,还要说什么,就见那些鬼影忽地颤动,皆径直飞向正殿外,好似受了什么驱使。
“不好!”
【作者有话说】
季姰:没旁观到高手过招,好遗憾。
沈祛机:很危险。
季姰:大师兄在就不会。
沈祛机:嗯。
来晚啦!小可爱们久等~[摸头]
第62章 扑朔迷离
鬼影齐聚,径直朝正殿方向而去。
谢既打头阵,随即闪身到殿前,掏出一叠符纸。
其实如何应对眼下局面,他也心生茫然,若是同妖打上一场还尚能有来有回,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出手都困难。
季姰和空玄也跑到殿前,因着之前以司南隐去生息的缘故,那些魂魄并未发现三人,依旧朝前行进着,乌压压一片,似黑云压城。
谢既试着甩出几张符,可却无甚作用。季姰和空玄见状对视一眼,前者朝谢既轻声道:
“三师兄,点火吧。”
谢既叉腰站着,琥珀眸眯了眯,捏了个诀施向地面,一条火带顺势拔地而起,在夜中灼灼燃烧,其光刺目。
如他们所料,前进中的魂魄骤然停顿,虽未后退,可行进明显迟滞了。
“小师妹,没想到这法子还真有些作用。”
“魂魄多生于寒阴之地,火为极阳,也算是两者相克。”
季姰深吸了口气,并未放松下来,心中的不安一直盘桓。
她无端记起书中所载,其中一个关键事宜,便是天降流火,神灭鬼族。
眼前的场面与之相比当然是天差地别,凡火不能和流火相较,此为生魂,不是伴煞气而生的鬼族,作用也只是暂时阻挡他们的脚步,谈不上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