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季师妹会医?”百里潇然瞪大眼睛,“我听说她不能修炼,凡间医术可解决不了如今状况。”
“她能的。”
沈祛机淡声道,语气肯定,“医术不能完全干预,还可从药着手。”
百里潇然闻言难掩惊愕,没再说话。
一来不曾想到这季师妹还真有些本事,二来从没见过沈祛机这么肯定一个人,语气里半分犹疑也没有。
沈师弟莫非真动了道心?
那他解决了这事之后得出手相帮。
*
另一边,帐篷内。
“小姑娘,你真是官老爷派来的郎中?”
长发裹着粗布条的中年妇女问道,神色不定。
季姰点头,朝她笑笑:“不错,我们专为此事前来。”
“我就没见过女郎中。”妇人嗫嚅道,眼睫上的冰霜凝之不化,发际也染了一层霜白,“反正也活不长,谁来都一样。”
“敢问此病是何时而起?村中可发生过不寻常之事?”
季姰将手从妇人脉搏处撤回,问道。
“不记得了,怎么也有十几天了。”妇人迟钝地眨了眨眼,“没发生什么怪事,就是听说最近四处闹鬼,挺吓人的。”
“闹鬼?”季姰蹙眉,“是真有其事么?可曾亲眼所见?”
“没有。”妇人垂下头,“哪儿能活见鬼哩,有人说是看到了,我觉得是故意吓唬我们。我每天半夜都得去牛棚检查我家牛在不在,一次也没瞧见过。”
“村中来过外面的人吗?”
“偶尔也有人路过我们村投宿,最近我是没见过。”
季姰点点头,没再问些什么,站起身来。
“姑娘,我这还有救吗?”妇人问道,脸色青白。
“您且宽心,我们既然在此,定会解决此事,先好好休息。”
季姰思忖着走出帐篷,又去瞧河边水流,清澈见底,最后来到水井旁,望其中望去,漆黑一片。
这的确不是寻常瘟疫,与她幼时所见截然不同,水源十分洁净,村中并未有成规模的人死去腐烂。
而且她方才以银符感应,附近似乎有妖力流动的痕迹,极淡,应是残存的气息。
方才那妇人说村中纷传闹鬼。
这事如今算不得稀奇,如今许多地方都有此传闻,而她更清楚这的确不是流言,她曾亲眼所见。
可当时并未察觉魂魄有此能力,他们连形体都没有。
若一地妖与鬼两者同时出现,怕便如她们之前发现的种种一般,说明这两者早就不是泾渭分明,而是难辨你我。
此疫无端出现,会是吞噬了魂魄的大妖所为么?
如今难知原因,却无碍将此事解决。
她一边思忖,一边朝着帐篷中心走去,远远就见沈祛机和谢既伫立一旁,正同人说着什么。
“小师妹!”谢既朝她挥挥手,虎牙露出一侧。
季姰加快了脚步,来到三人身前,目光落到百里潇然身上,正要开口,就见他一笑,拱手道: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季师妹了,在下百里潇然,是秋弦门门主座下大弟子,季师妹若不见外,称我一句师兄便可。”
“百里师兄。”季姰不明所以,也抱拳回礼,“师兄所言大名鼎鼎,是说我吗?”
她疑惑地指向自己。
“那当然了,我虽未去百晓大会,却也听闻季师妹英姿,只恨不能亲眼得见,今日总算如愿。”百里潇然一笑,“待此间事了,你可一定得来我们秋弦门做客,在下必定好生招待。”
季姰讪笑,心道为什么总有人见她就要让她去做客?
不过如今也不是谈这些的时候,百里潇然将方才同沈祛机和谢既说的情况又同她说了说,问她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季姰摇头道:“起因尚且不知,但并非无计可施。”
“这么说,季师妹有法子解决?”百里潇然眼睛一亮。
“姑且一试。”季姰鼓了鼓腮帮,“我们如今都知,此疫症结在于村民体内的寒毒,我先称之为寒毒,此阴寒非人间所有,因而寻常医术难解。”
“不错。”
“若是其他宗门医修在此,凭灵力很难化解,寻常灵药难以对症,凡人之躯也承受不住。”季姰抱臂,一手支着下颌,“此阴寒非极阳不能消解,需得以极阳之地生长的普通药草入药,才能取两者之长,既化寒毒,性质亦温平,使人承受得住。”
“这话很有道理,可t这极阳之地是何处?”百里潇然神色迫切。
“夕垣谷。”一旁默不作声的沈祛机淡道。
季姰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朝他一笑,沈祛机无声地勾勾嘴角。
谢既见状无奈摇头,所谓心有灵犀,的确是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不错,此乃月微宫神境,此前我派慈宁长老从中发现灵土,能用以培植灵草,使其功效加倍。”季姰点点头,“我曾以灵土培植寻常药材,如今想来能用。”
“那可太好了,这药草先今在何处?”百里潇然喜出望外。
季姰抿唇,拿下乾坤袋。
“我备着的都在这了。”
沈祛机却是一怔,倏地抬眸瞧她。
他不止一次见她念叨,说以后如何靠这些药草富甲一方,飞黄腾达,说是她发财的基础,往后全靠这些。
但她如今眸中一片坦荡,没有半分不舍之色,语气反而理所应当。
如今他也该整理思绪,盘算如何应对后来情况。
可他偏偏此时什么也无法思考,什么也看不见,漆黑的瞳仁中除了那清丽身影,再难容其它。
他早就移不开眼了。
【作者有话说】
季姰:计划通√
沈祛机:(被老婆迷倒版本)
嗷嗷嗷来晚啦![摸头][摸头]
第66章 转圜之机
此事敲定,刻不容缓。
季姰将夕垣谷灵土培植的药草尽数取出,按方调配,并为此咨询慈宁长老。
之后几人来到其中一处帐篷,里面躺着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面覆寒霜,四肢僵劲不能动,面色青灰,是目前此地病得最重的一位,比他还要严重的已然去世。
征得其女儿的同意之后,季姰将药配好,以凡火驱动灵药炉,将药草炼化,而后将丹药喂与老者,以百里潇然命人运至此地的百汇灵泉水送服。
这一刻帐内众人皆屏住呼吸,视线汇聚在老者身上,四下落得一片安静。
起初并无特别反应,老者脸色并未好转,人也没有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潇然认命地叹了口气,叉腰不语,老者的女儿悬着一颗心,眼瞧着又要开始拭泪。
后来连谢既也心觉无望,掀开门帘出去了,最后帐篷内除了昏睡的老者,只剩下她和沈祛机两人。
季姰所言说到底仍是纸上谈兵,从前无据可考,她也不是专门的药修,并没什么信服力。
后来连她自己都有一瞬产生怀疑,自己的方法是不是并非良策,但面上仍似不肯服输地憋着股劲,蹙眉等待着变化的刹那。
季姰下意识咬唇,瞥向一旁跪坐的沈祛机。
帐外日光从门帘处钻进来,模糊地将他的侧脸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他长睫微垂,漆黑的瞳仁沉静不见底,俊美无俦的面容疏冷从容如昔,好似冬日盛开的白梅枝头堆积的薄雪,于清寂月色下泛出盈盈泠光。
察觉到她视线,那双凛冽的眼睛倏地一抬,同她对视,他嘴角微抿,略微上扬,淡声道:
“怎么了?”
季姰怔然摇头,目光还是没有离开他的脸。
沈祛机抬袖,掌心一扣,便覆上她的右手,一股暖意瞬间从指尖盈满四肢百骸。
此时他并未用灵力为她驱寒,但季姰还是切实地感受到了那股暖意,那并非灵力,而今却较灵力管用千百倍。
沈祛机身上有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这种力量一直萦绕着她。
他相信她。
“沈祛机。”
不知为何,这时候她突然去触碰那根弦,径直唤他名姓。
但后者闻言并未有任何特殊反应,愣怔一瞬之后仅是点头,唇畔逸出一声“嗯”,一如她从前心中腹诽多次的无趣。
“沈潋。”她又低低地唤。
“嗯,是我。”沈祛机没有丝毫不耐烦,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除应声之外什么也没问。
季姰只觉涩意满腔,方才压在心头的石头顷刻就散了,心涛拍岸,将堆积至今的阴翳不安涤荡了个干干净净,唯余青山浩渺,于心间蜿蜒向前,落入一片无所有的空濛中去。
他永远会回应她。
在能肯定这一事实的时刻,她不合时宜地眼热。
即便有朝一日,他真飞升成神,于神龛上游走于世间无数泥胎木像之中,也一定会为她怒目低眉。
就算这在八千载春秋中不过一瞬,于她而言也早已足矣。
若是她执签筒算运势,在他的神像前投出的只会是上上签;若她掌心合十祈愿,那么他的一缕神识,定然在她身处庙宇的神像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