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本王对你的私物没兴趣,收起来吧。”姬梵轻咳一声,终于耐心告罄,“季姑娘好自为之,莫要生出旁的心思,否则就不是现在这么自在了。”
说着他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姰松了口气,将东西一一收回乾坤袋,心下稍安,有了乾坤袋,寻机出逃后便能更稳妥。
此刻四下无人,她一边收拾一边腹诽姬梵也不早些喊停,这些拿出来的东西放回去还真要费些功夫。少顷,她揉了揉眉心,却见乾坤袋中有什么一亮。
季姰一瞬凝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时呼吸不能。
她原以为调查此事遥遥无期。
那把随她而来,几乎被她遗忘的弓再次有了动静,浮翠流丹,华光盈盈,仿佛沉寂的神明骤然睁开双目。
须臾,一道灵光自弓身聚集,凝成两个字——
“挽月”。
此弓名为挽月。
上一次它异动之时还是在夕垣谷,而此时她身处妖界,挽月宫再次有所感应。
这把弓不止和仙门,竟然和妖界亦有所关联。
为何会如此?这把弓究竟是何来头?
玄冥幽隐处,三箭开鸿蒙。
季宁川临终之际的遗言再次浮现于脑海。
季姰压下心头惊愕。
难不成,所谓的鸿蒙,竟是妖界所在?
【作者有话说】
季姰:这下好了,我什么时候去见大师兄?
沈祛机:这就来。
小季和小沈请双向奔赴~进度立刻开启!
明天小沈立刻赶到!
久等啦~爱你们~[亲亲]
第74章 观音沁血
浮云卷霭,月明风袅。
孟州东北部的一处密林中,一干人马正缓步前行。
为首的男子发如堆鸦,眉眼利落如丹青勾勒,长身鹤立,若孤光照雪。月光从林中簌簌漏下,笼在他本就苍白的面容上,更如霜雕雪砌。
“大师兄,事情不急于一时,你消耗太过,也得注意自身才是。”
朝绯玉柳眉微皱,难掩忧色,但总归还算清醒镇定。
谢既没说话,眉眼间是止不住的杀意。一路走来,他的沉默程度可以说和沈祛机不相上下,以往混不吝的姿态如今收敛得干干净净,然恣睢更甚,仿若没刀鞘的利刃。
“阿姐,累不累?要不要喝点水?”
一旁的玄衣青年放下兜帽,仿佛丝毫未意识到这冷凝的气氛,更有着事不关己游离于外的怡然自得。
谢既睨了他一眼,眸子眯了眯,到底没像往常一般出言嘲讽。
朝问羽素来敏锐,自然察觉了他的目光,但他对此并无丝毫反应,嘴角的弧度愈发大了。
“谢谢,我不渴。”
朝绯玉礼貌摆手拒绝,抬眼观望四周,半晌思索道:
“大师兄,再往前五里,应该就是你感应到的中心所在,此地妖气愈发深厚,应是妖界入口之一所在无疑。”
“嗯,继续走。”
沈祛机低应一声,率先往前走去。
朝绯玉望着那道清癯的背影,心中一叹。
甫一赶回孟州与谢既等人汇合,她便得知季姰失踪一事,惊骇之下亦听谢既说了她不在之时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
姬梵携季姰失踪,在所有人意料之外,毕竟姬梵此前同沈祛机打得有来有回,却能安身于希夷庙中不被发觉,想必实力在沈祛机之上,之前实为故意藏拙。
朝绯玉心中难安。
难不成几十年过去了,又要出世一个能堪比烛阴的大妖么?
季姰失踪当晚,谢既便拉着空玄将希夷庙排查了个底朝天,连个影子都没找到。有力气无处使,有怒火亦无处发泄,这无疑让他更为不耐。朝绯玉见他之时,被他那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此前师尊好不容易压制过的心魇又发作了。
但谢既的脾性她尚且清楚,并不意外他的愤怒:这种愤怒虽然被他有意压制,但却如按下葫芦浮起瓢,掩饰不住半分。
可令她颇为惊诧的是沈祛机。
事发以来,他看起来依旧称得上理智、镇定,一如既往地从容不迫。如何在城中再次排查,搜寻蛛丝马迹,他嘱咐下去也是条理清晰,事事分明,一切都称得上游刃有余。
朝绯玉本也如此以为,可很快她的认知便天翻地覆。
她从城中调查完毕回到希夷庙,就见沈祛机于廊下盘坐,右手双指并拢于身前,正念着什么。
谢既站在不远处瞧着,眸色阴鸷,一言不发,很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朝绯玉屏住呼吸,默然走到谢既身边,未敢出声惊动。
须臾,她惊愕瞠目,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
就见廊下端坐那人仪态依然雅正,凤眸微阖,神情安然,恍若入定,却倏地眉心一动,而后一道鲜红喷薄而出,恍如霞雾,溅在地面上,触目惊心。
那素来一尘不染的月白衣也沾上数点朱红,如玉的面庞上却未有丝毫波澜,他长睫微动,半晌抬腕,拭去唇畔血珠。
好似黑白分明的水墨画猝然经得朱砂一点,疏离虽在,却非天人之间。
观音沁血。
朝绯玉大骇,下意识要出声阻止,却被谢既拦住了。
他难得言简意赅:“没用的。”
“但是……”
“你赶到之前就是如此,我也试过,拦不住的。”
朝绯玉忧色更甚。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沈祛机这样不单单是在消磨灵力,分明是已经在损耗元神。
眼下季姰不知所踪,若沈祛机再出岔子,那么事态将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当然会有分寸,这一点是公认的,可此刻的朝绯玉却不免犹疑。
此举风险极大,不计后果,绝不是思虑再三之后的方法。
更像是不管不顾,甘愿自毁也在所不惜。
“大师兄这是在探知师妹的位置么?”她叹气,“可他是如何……”
“他给小师妹刻了相t盈印。”谢既神色难辨,“且早已在桃吉长老处领过罚。”
朝绯玉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仙门弟子不得私自为人刻印,各个仙门的门规都有这一条,但向来是形同虚设,不用规定,也几乎没有修士会愿意为他人刻印。
原来竟是如此。
朝绯玉骤然明了,忧虑之余仍觉宽慰,再未说话,和谢既一起站在一旁。
就见廊下的沈祛机又呕血数次,一道道溅满身前地面,白衣成了红衣,如此反复,最终凝成赤褐色,随之他的脸色亦愈发苍白,可动作分明未迟滞半分。
沈祛机不顾胸腔中的剧痛,亦无视地动山摇的灵府。
即便强行驱动元神,他的神识依旧澄明,那是从前在无数煎熬中反复磋磨出的心志。
他微微睁目,恍惚又看见胸腔前血肉模糊的空洞,昭示着他的内丹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如此反复。
可如今他早就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孩童,心中空洞却尤甚,迫使着他将什么嵌进去,才能勉强堵住。
季姰。
小师妹,阿姰,姰儿……
月亮。
曾唤出口的,始终未宣之于口的,如今皆在心中默念,一声一声,如密集的鼓点敲在耳膜,震得他理智难存。
无数次的克制,反复建立的心墙,于此时骤然倒塌,随即化为狂风猎猎,从那空洞穿堂而过。
沈祛机闭目。
他想她。
即便是这样的生死关头,这样的情绪依旧排山倒海,先于理智之前。
直至月过中天,廊下的身影才扶着廊柱站起身。朝绯玉和谢既赶忙上前,就听沈祛机冷促道:
“她在妖界。”
此言一锤定音,朝绯玉本打算带众人立即前往奉州,沈祛机却是摇头。
众所周知的妖界入口,如今再想进去极为困难,即便有朝家护航,想要不被人察觉,也难如登天。
他消耗元神在感知符印之际,亦根据谢既和朝绯玉二人的情报推算出了妖界另外的入口所在。
这或许是姬梵有意留给他的,也兴许不是,妖界在孟州有异动,就必然在此处有入口。
朝问羽对他的推测表示肯定,语焉不详,意思大抵是必然和鬼气重的地方重合。
最终几人来到孟州东北方地界,离目的地越近,灵力就越是受到压制,为保谨慎,只得步行。
行至密林深处,就见四周无草木,唯余一道石刻浮于地面,上面画着城墙图案。
“我来吧。”朝绯玉见状心中有了对策,径直走上前,从乾坤袋中掏出一节妖骨,放在城门圆环图案的中心。
霎时天旋地转,一道巨大的吸力袭来,眨眼间四人便消失在原地。
*
季姰见挽月弓异状,更不敢再耽搁,怎么说也要出去。即便不为逃离妖界,也得查清楚挽月弓忽有感应的原因。
她思量是否应该动用蓄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