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惊霜一愣,道:“离开京畿?”
白芨点点头:“在这里,总能让我想起娘亲死去和妹妹被囚禁的那些日子……或许日后我们还会回来的,但现在我只想稍远离些吧。”
虞惊霜想到那一日明衡所头透露的,白家即将要被清算,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白芨若留在京畿,到时候从上到下的查起来,他和妹妹也逃不过一顿责罚。
早早离京,也是好事。
思及此,她点点头,提点了一句道:“这样也好,京畿中纷扰确实多,早些离开也是良策。”
白芨深深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没有再说话,只是在最后挥手分别时,他一转头,在虞惊霜看不见的地方,眼泪还是忍不住涌了上来。
小妹牵着他的手,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又哭了,白芨擦擦眼泪,严肃地拍了拍她的头,道:“哥哥是太懦弱了……你不能学哥哥这样,懂吗?”
就这样吧,所有未开口的情愫和依恋,就这样静静消散在风中便可以了,天知、地知、他自己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
白芨离开了,潜鱼也自那天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少了两个人,院子里陡然空落落的。
虞惊霜只在最初过了几天清静日子,随着时日渐长,慢慢的,她也觉得浑身不得劲了起来。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白芨和潜鱼都不在,小院里没有了厨子该怎么办?
小杏一身好武艺,大刀能挥得虎虎生风,可论起烧菜做饭,实在是强人所难了,虞惊霜也曾自告奋勇地尝试了一下,但尝了尝成品,那味道只能说勉强饱腹,于是她也遗憾地黯然离场了。
明衡听说了这事,当即大方地表示要给她赐一个厨子,虞惊霜满心期待,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日,门被人从外轻轻敲响,虞惊霜心道是厨子来了,她惊喜地冲上前去,开门一瞧,一个面容俊美、锦衣华服的公子倚靠着墙,羞涩忐忑地冲着她就笑。
虞惊霜一脸懵,还未等她开口,那人就主动道出来意,说是陛下派他来做厨子。
虞惊霜一张脸铁青——这幅模样,能是正经厨子就怪了!敢情小皇帝还是没有放弃,这人怕不是来补白芨“男宠”的空缺吧?!
她堵着门,并不让人进来,道:“……你是谁?”
小公子抱着包袱谨慎道:“在下是陛下派来的厨子。”
虞惊霜眉毛一立,凶神恶煞:“再说一遍你是谁?!”
她凶名在外,传说杀过不少人,还当众掌掴过尚书一家的脸,小公子早有耳闻,如今被她一吓唬,貌美如花的脸上闪过一丝害怕,他怯怯道:“是……是陈国公府的。”
“……”
虞惊霜简直无语。
她皱着眉把人赶了回去,并警告小公子回去告诉皇帝,不许再派奇奇怪怪的人来,否则,她就让院内人通通打出去。
边说着,她一侧身,小杏杀气腾腾的脸幽幽探出来,手上举着一把刀,血迹自掌心蜿蜒流到了手肘处,把俊美小公子立时吓得脸色惨白,慌忙离开了。
关上院门,小杏一边洗去方才杀鸡时沾上的血,一边促狭地大笑,“惊霜姐姐,你真有好福气!我看那小公子宽肩窄腰、很是健壮俊美啊!”
虞惊霜白她一眼,笑骂道:“这福气我早就享过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你想要,我明儿个也和陛下给你要一份赏赐?”
小杏连连摇头又摆手,“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臭男人!”
虞惊霜非要拿肩膀挤她一下,眨眨眼打趣道:“就算找个男人玩一玩,也不一定非要你负责到底啊,有时候消遣一下,也很有意思的。”
小杏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红红的,嗔怒地瞪了一眼虞惊霜,“……反正我现在不要!”
虞惊霜叉着腰,立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小杏又羞又恼,冲回屋里不理人了。
一墙之隔的外头,同样的位置,潜鱼将两人笑闹声全听在耳中。他握着个瓷瓶,呆呆地站着,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凉,锥心的刺痛令他双眼泛红,一时不知心中涌上的战栗,是因为嫉恨,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心神大震之时,他脚下一滑,不慎踢到了一块砖瓦,极轻微的响动声传来,虞惊霜猛地回头,却只见墙头花枝轻轻摇晃着,似是有股微风轻盈拂过。
空无一人。
她皱了皱眉,盯着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
千钧一发之际回身躲避的潜鱼藏在花影后,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被方才虞惊霜那一瞥所惊,他犹豫、思索再三,终究是不敢露面,捏着那一枚小小的瓷瓶,为如何将其送到她面前而犯起了难。
……
第三日,小院里还是没厨子。
虞惊霜从檐下将自己的娇贵的兰花搬出来,一边为其松土,一边念念有词:“二十一啊二十一,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你就是不肯开花呢?”
小杏路过听到这话,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瞥了一眼那株几年间遭遇种种意外,但就是坚持不到开花t的植株,她叹了口气,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虞惊霜或许根本就不适合种花,否则,这世上怎么会有一种兰,精心侍养了好几年,死了一茬又一茬统共二十回了,但就是不开花呢?
主仆两个头挨着头,研究怎么能让“二十一”活得比它前头二十个姊妹更长些时,忽然,门又被人从外敲响了。
虞惊霜站起身,以为又是明衡找借口送来的男人,她边叹气边无奈地走过去开门,嘀咕道:“不是说了……”
“?”
站在门外的不是娇嫩欲滴的小公子,倒是个脸皱成了风干橘子皮的老嬷嬷,虞惊霜认出了来人正是皇后身边的嬷嬷,讶异地愣了一下。
嬷嬷扯着笑脸,恭恭敬敬道:“虞娘子日安,皇后娘娘特命老奴前来,言及有一事,诚望虞娘子援手相助。”
这种话自搬出宫后,虞惊霜都不知道听了有多少回了,凭着以往的经验,她下意识地拒绝,连连摆手道:“是不是又要邀我进宫喝茶?路上走着心烦,不去不去。”
嬷嬷抿着唇笑,连道不是,虞惊霜也跟着笑,猜测道:“那就是小两口斗嘴吵架了?明衡又被她气哭了,要我去说和?”
嬷嬷睁大眼睛看她,有点语塞,半天才反应过来尴尬说:“呃……那倒也不是,这几天,陛下和娘娘的关系很不错呢。”
“那到底是为什么?”
虞惊霜搞不明白皇后的葫芦里卖什么酒了,只是想起上回的打春宴,她的提防心还是高高提了起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不说清楚,我今天是不会去宫里的。”
她这话一出口,对面的老嬷嬷仿佛是松了口气一般,语速都不自觉加快了几分:“娘娘知道您怕麻烦不愿意进宫,所以特意将所求之事写在这信里了,叫老奴一定拿给您亲自看!”
从怀中掏出一封薄薄的信笺,嬷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塞到虞惊霜手中,不等她反应过来,旋即脚步一转,行礼告退上马车,一溜烟儿便消失在了虞惊霜眼前。
她的步伐之快、之敏捷让虞惊霜都愣住了,手里拿的信笺明明轻飘飘的,她却直觉事情不好,拆开信一目三行看完,虞惊霜只觉得眼前发黑!
她转身将信一摔,心里将皇后骂了一通,小杏听了动静跑出来问怎么回事,虞惊霜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桌上的信给她看,心累地往躺椅上一倒。
她悠悠长叹,气若悬丝:“小杏啊,我这辛苦操劳的命啊,又要带孩子了……”
小杏捡起纸张,细细看了起来:原是皇后来信,称自己娘家大哥的小女儿,因为还未出嫁,就连续死了三任未婚夫,被人传是“克夫”命,这几日里在家中寻死觅活,眼看着是起了轻生的念头,把家里长辈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作为小姑娘的亲姑姑,皇后于心不忍,将人接到了宫中,打算好好开解劝慰一番这个小侄女,没想到入宫第一晚,嬷嬷们一个没看住,小姑娘就在宫殿内悬了一根布条,要上吊自尽!
虽然及时将人救下来了,可她来这么一出,属实是把皇后和明衡都吓得魂飞魄散。
亲侄女又不能不管,毕竟为大梁征战半生的赵国公一家子流着眼泪求到了宫中,求她能以皇后的身份,去和虞惊霜说一说、求求情、让虞惊霜帮帮忙……
毕竟,全天下能有过三个未婚夫的奇女子,恐怕除了“克死”三个夫郎的倒霉小姑娘,也就只有虞惊霜了。
“……”
隔着这几张纸,小杏都能感受到皇后的心虚,她折起信笺,想了一会儿,冷静地对虞惊霜道:“这小姑娘是个从小娇养着的贵女。”
懒洋洋躺在藤椅上的人抬眼看她,“哼”了一声,小杏淡淡道:“这意味着,她过来住,肯定会带婢女奴仆的。”
虞惊霜眼睛一亮。
“我们终于可以不用自己扫洗庭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