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惊霜拎着两坛子酒,和小杏说说笑笑回了院子,一开门,就瞧见颜灵犀气鼓鼓地坐在石凳上,一张娇嫩的脸微微泛红,而明丰正抡着铲子,在小厨房中忙得热火朝天。
一见虞惊霜回来,颜灵犀跳起来就开始告状,“虞娘子!你还管不管这个黑汉子了?!你看他!”
她边抱怨,边将自己的小脸往虞惊霜眼前凑:“你看你看,都给我晒黑了!晒得那么红,好难看!”
虞惊霜边摸了一下,边笑着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颜灵犀嘀嘀咕咕:“我想在院中歇息,可黑汉子偏不让,他非得拉我去京郊外头的田地里看麦苗……日头这么烈,给我晒得烦死了。”
虞惊霜忍着笑,问小厨房里的明丰:“你怎么想的,带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去田里?你不是最宝贝你那些麦苗了吗?”
明丰探出头来,面无表情道:“还不是她一直伤春悲秋,哭哭啼啼的,整座院子里都愁云惨淡。我来送些菜给你,觉得哭得心烦。与其窝在屋里郁闷,倒不如出去走动走动,泪变成汗,也就消停了——这不是虞姐姐你曾经告诉我们的吗?”
转向颜灵犀,他盯着她气鼓鼓的面容,皱了下眉头,道:“不是给你拿了帷帽吗……怎么还晒着了?”
颜灵犀当然不可能承认,是她自己嫌隔着帷帽不痛快,便悄悄趁明丰不注意时将帷帽摘掉了,她只是说:“哼,那也怪你!”
说完,她大摇大摆一起身,昂着头大踏步回自己屋里了。虞惊霜看看她,又看看明丰,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黑汉子……”
打量着明丰不甚白净的面皮,她笑了起来:“还挺贴切的,你也让她这么叫你,不治罪?好歹小丰你也是个王爷呐!”
明丰还拿着锅铲,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道:“虞姐姐,你怎么又开玩笑……”他看了一眼颜灵犀的屋子,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再说,一扭身回小厨房中继续炒菜了。
“真贤惠啊。”
看着他牛高马大、任劳任怨的身影,虞惊霜感慨的与小杏道,小杏赞同地点了点头,语出惊人:“所以惊霜姐姐,前有一个白芨,后有一个他,你是对这种贤惠男子情有独钟吗?”
她眼神暧昧,虞惊霜差点将刚入口的茶水喷出来!她一把将茶壶甩在桌上,跳脚道:“别乱说啊啊啊!”
“小丰他可是我当弟弟捡来养大的啊!他是明衡的亲弟弟,同一个老皇帝当爹的t皇子!正儿八经的皇子!和山上头那个和尚大皇子一模一样的身份!”
活音刚落,颜灵犀的屋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隙,颜灵犀从中探出头来,对着虞惊霜道:“喔,对了,虞娘子,说起和尚,方才我在京郊时,有个和尚找我搭话来着。他问我知不知道你住在哪儿,还给我看了你的信物,让我转告你说……嗯……”
她回想着,模仿着语气,将记忆中那个神秘俊美和尚的话一字一句传达:
“他说,你答应他的酒迟迟不兑现,现在,他要自己来找你了。”
第82章 了空
颜灵犀话音刚落,虞惊霜口中含着的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去,就在这时,小院的门被自外推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虞惊霜啊虞惊霜,你怎么落魄到要住这么偏僻了?还真让我一顿好找。”
眉目清俊、素衣简装的人从缓缓敞开的门扉后露出脸来,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沉静,语气却透露着几分轻快。
虞惊霜手中的茶盏掉了下来:“了空?”
小杏一见来人的面容,立时从躺椅上起身,毕恭毕敬地向他俯身行礼:“见过昱王殿下,王爷日安。”
恰在此时,明丰从小厨房里探出头来,正要招呼颜灵犀,却正与了空对上视线,两人俱是一愣,明丰堪堪出口的声音也在喉间滚了一圈儿,又不言了,霎时间小院中的气氛凝滞了一下。
还是了空最先反应过来,虚虚向小杏扶了一下,他温声道:“无需多礼,贫僧早已不是什么王爷了。”扭过头,他冲着明丰点了点头,淡淡打了个招呼:“四弟,近日可还好?”
明丰回过神,脸色复杂,半晌抿了抿唇:“尚可,多谢大哥关心。”
说完这句话,像是已经到了他的极限,明丰脸色沉沉,不愿意再更多说一句,连脚步都一动不动,任谁都能看出他抵触、低落的情绪,虞惊霜适时开口道:“明丰,今日有客上门,我方才买的酒有些少了,你与小杏一同再去酒肆拎几坛回来。”
了空眸光闪了闪,倒是没说什么“出家人戒酒”的话,只是在虞惊霜向他使了个眼色后,他双掌合十,向明丰微微一笑:“有劳。”
明丰沉沉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点勉强的神色,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虞惊霜的吩咐,临走出远门之时,他脚步又一顿,折返回去将露着一条门缝、竖起耳朵偷偷听的颜灵犀拎了出来,对虞惊霜道:“不用小杏姐姐多跑一趟……她跟我去就行了。”
颜灵犀偷听八卦不成,气得跺脚,鼓着嘴跟着明丰出去了。
小杏收起书卷,无声无息地退回到了卧房里。门一合上,院落中静悄悄的,只剩虞惊霜与了空两人。
往躺椅上一瘫,虞惊霜翘起二郎腿,施施然给自己重新斟满茶,顺手也给对面的和尚满了一杯:“来点儿?”
这话说的,像席间劝酒的的浪荡子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他倒的是酒,了空看了一眼她,撩起僧袍缓缓落座,道:“来点儿。”
喝了两口茶,虞惊霜笑着打趣他:“以前三催四请你也不下山,今天终于舍得丢下佛祖和我这个老朋友叙叙旧了?”
了空垂眸,无奈道:“谁让某个人口口声声说随时恭候我,但却不说清楚搬离皇宫后去了哪儿住……我来了好几次了,次次找不到你人影,难道还怪我吗?”
虞惊霜尴尬地放下杯盏:“……啊哈哈哈,是吗?我没告诉你?不太可能吧……”
了空见她装傻充愣,也不意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上回给我的药丸和迷香,我已经有眉目了,可以确定你那个上燕的前未婚夫的确与‘一梦黄粱’有关。不过,这一次我是为了明胥而下山的,他身上的蛊毒我很感兴趣。”
“明胥?”虞惊霜一挑眉,了空自从遁入空门后,虽然还不算个真正六根清净的和尚,但对皇家的事,尤其是从前的兄弟叔伯们,他一向避之不及,更别说他还有些瞧不上明胥。
瞧见她疑惑的表情,了空笑了:“怎么,你还不知道?我昨日去过他的王府了,他……嗯,确实被蛊毒折磨得不成样子。”
虞惊霜收回目光,还是有些怀疑:“但我给过他一支五百年的人参了呀,怎么也能吊着命吧?况且我方才还瞧见他了,能走能动,怎么算‘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了空端着杯盏,闻言默然,瞧了一眼虞惊霜,他默默自心底叹了口气,道:“你当谁都是你,强撑着一口气,如今也能活得好好的?”
他道:“本来我还打算再晚些时日过来的,但明胥实在病得严重。他身上的蛊毒目前只是被汤药压制着,慢慢侵蚀肺腑内里,如果不好好调养,恐怕就不止是虚弱那么简单了,或许不足五年内,蛊毒被诱发,顷刻间暴毙而亡也不是开玩笑的。”
虞惊霜若有所思,淡淡道:“那你好好为他治吧,到底叔侄一场。”
了空见状,顿了顿忍不住问:“惊霜,你怎么这幅反应?他当年做出那种事,你就不想报复他?”他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添一把火,不会有大碍的,只是让他多疼两天而已。”
虞惊霜一顿,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了空,半开玩笑半告诫道:“行了,你也不要太过分了,毕竟他是你小叔叔呢。明胥虽然关键时候总拎不清,让人烦,但罪不至此,蛊毒就够他难受一会儿了,这时候还谈什么报复不报复?说得我好像很小心眼儿一样!”
见她白了自己一眼,了空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你差人送来的那些东西我都一一看过了,其中的问题很大。”
“白家的酒、卫瑎的药、乔家两姐妹身上的衣服里,我都发现了和一梦黄粱差不多的迷香,你猜的没有错。只是与三十年前“寿王案”遗留的幻香相比,这一次大梁出现的香的浓度更高些,也更精纯。”
虞惊霜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问:“那陛下责令军卫查处的那批蛊呢?还有明胥体内的蛊毒?我总觉得它们出现的时机与一梦黄粱重现时太巧了”
了空看了她一眼,微微凝眸:“两种毒蛊虽然表面上与幻香无关,但我细细查探过,蛊与香的制作手法其实出自同源。而那种蛊我恰巧在典籍里有所了解……听说这种蛊虫曾在古梁国出现过,只是当年灭国后,古梁国幸存的子民中比较擅蛊的那一支隐居西南了,如今早已无所追查。”
“西南……”虞惊霜喃喃着,突然,她眸光一闪:“诶,大梁的西南方向……不正是典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