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厌恶的神色不像演出来的,虞惊霜挑了挑眉,心中千回百转,面上不显,只是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可不会以为卫瑎这种人,是会突然发善心要来帮她的,说实话,他一个上燕的王爷,恐怕心里巴不得大梁再乱一些、越乱越好才对!
可让虞惊霜没猜到的是,卫瑎听着她语气中的冷淡,却好似半点儿都不介意,只是摇了摇头,笑眯眯道:“我只是想帮你,惊霜。”
他合起手中的折扇,遥遥地指了一下虞惊霜身侧的钟凌,口吻轻蔑:“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查了那么久,最后还得要你来帮忙,这样手下,哪一个能成事?”
钟凌神色一忿,虞惊霜一挥手拦下了他,淡淡道:“我的手下还用不着你来评判,更何况这事儿也属大梁管,再难也用不着上燕的五皇子来插手吧?还是说,过去了十几年,卫瑎你改性子了?要做大善人了?”
说到最后几句,虞惊霜的语气中都带上了些诙谐,差点要被自己的话给逗笑,而卫瑎听了也没有反驳,甚至点了点头,赞同道:“没错,如今我们身份不同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提防我也是应该的。”
“可是惊霜……”他话锋一转,又道:“你就当我是你的一个旧友不行吗?朋友之间,提供两条线索也没什么吧?”
他都这么说了,虞惊霜也乐了,道:“旧友?也行……那别磨蹭了,你藏了什么线索,直接给我吧……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印信吧?人呢?”
虞惊霜向他伸出手,卫瑎看了一眼她的手掌,却摇了摇头,还不等虞惊霜神色变化,他只笑眯眯道:“线索什么的,讲起来太多……我口干舌燥,只想先润润喉再说,一路走来听闻虞娘子爱酒,在家中也收藏着许多好酒,这么多年没能与霜霜你同饮同乐,我只是在想,或许能有荣幸被霜霜邀请去家中解渴叙旧呢?”
真是好不要脸的话,虞惊霜皮笑肉不笑道:“小院儿太小,不便待客,不如我做东,咱们去酒楼里?”
卫瑎摇头道:“酒楼人多眼杂,吵吵嚷嚷,我最近病了,四周一吵闹我就头痛,痛得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些线索或许也会被吵得记不清。”
他的这一番话,钟凌在一旁光听着就觉得心里窝火,只觉得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死皮赖脸,故意惹虞惊霜不痛快,此时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厉声怒喝:“头痛?斩掉了不就一劳永逸!”
他拔剑,刀刃锋利,扭头对虞惊霜说:“这老小子猖狂,您何须与他废话,左右周围都是我们的人,杀了他就地一埋也省事!”
“别冲动。”
钟凌说的轻巧,可卫瑎也没那么好杀,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虞惊霜一把拉住了钟凌,稍显强硬的语气让他一下子就偃旗息鼓,愤愤地退后了。
这种分明是维护的举止卫瑎看在眼里,妒在心里,他面上仍笑着,眼睛却冷冷地剐了一眼钟凌,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
虞惊霜知道,面前这人肯定又记恨上钟凌了。卫瑎就是这样,傲慢、心眼儿又小得厉害,毒蛇似得,见谁不顺眼或人家说了不顺心的话,就要暗自记在心里,伺机报复回去。
她搞不懂这人突然出现在大梁是要做什么,也搞不懂“一梦黄粱”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至于请他到自己安稳清静的小院落做客?
想都不要想!
虞惊霜深吸一口气,冷下脸来,毫不客气道:“叫你一声旧友是抬举你,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喝我的酒,况且,我以为十年前你送我来和亲的时候,就算喝过‘喜酒’了吧?怎么,你还没喝够?”
卫瑎听见那句被她微微咬重了语气嘲讽的“喜酒”,一直噙着淡淡微笑的面色差点破功,变得惨白无比,连笑意都僵硬了,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惊霜,何必把话说得这样难听。”
他似是咬着牙,声音中带着一丝酸意:“我只是想与你像从前那样,只是去做做客都不行吗?兰乘渊都可以成为你的侍卫,我为什么不……”
“停停停!打住,你别再说了!”
卫瑎不说还好,一提及兰乘渊的名字,虞惊霜就更加从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她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开解完了自己,释怀也释怀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几个男的,却又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了……黄花菜都凉了,早干什么去了?
现在才跳出来扰她清静,平白惹人嫌恶!
“卫瑎,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我说做个旧友,你就真当过去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了?你好大的脸啊!”虞惊霜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道。
也不顾对面的人陡然间神色大变,她又提高声音,含着怒气道:“那我就给你说明白了——我不欲与你撕破脸,那是因为没必要。你想什么、做什么,统统与我无关!大梁街市上那些话本子你也看了吧?你自己说说,你这种刻薄又自大的人,自己认错人了就翻脸无情,我不算救你一命,好歹也救了你半条命吧,你就这么对恩人?”
卫瑎脸色青青白白,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被虞惊霜撕开当年的旧伤疤,一地的龌蹉简直打击得他摇摇欲坠,而虞惊霜还在说——
“就算不提救命恩情,好,那你我二人当时的婚约呢?觉得自己被骗了,转头就要把未婚妻往龙潭虎穴里送——”
她阴阳怪气,拉长语调道:“幸好我当初还没有与你成婚,否则,你这种夫君、你这种睚眦必报又小肚鸡肠的性子,就算没出那档子事,我也万万不敢与你相许终身,早晚也是和离!”
“够了!别说了!”卫瑎听到她的这一句话,终于承受不住一般吼出了声,他痛苦道:“不要再说了——”
他固执地认为,当初他和虞惊霜分开,全是造化弄人,加之那几个所谓亲人从中作梗,否则,只要没有那些误会、虞惊霜当初没有去大梁,他们一定会成为和和美美的一对佳侣。
卫瑎以为虞惊霜至少在内心深处,也会是这么想的,可方才虞惊霜的那番话,话里话外不是揭露出他本性中最龌蹉、最见不得人的那一面,就是口口声声说两人注定没有好结局……
卫瑎受不了——她怎么会这样想?!
他赤红着眼睛站在原地,看起来摇摇欲坠,只是死死盯着她,不住摇头道:“绝不是你说的那样!都有误会的,我可以解释——”
可虞惊霜却已经不想听了,她烦透了卫瑎总阴魂不散地出没在她周围,说那些“误会、挽回”之类的怪话,天知道她根本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想让这些烦人的家伙赶快滚远!
她不耐烦打断了卫瑎的辩解,道:“好了!你别再狡辩了,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什么线索什么管事,我该查自然也能查到,你滚吧!”
话毕,她转身就走,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对面的男人留,这幅避之不及的模样落在卫瑎眼中,就好像他是什么令人作呕的蛆虫一般刺目……t卫瑎捏紧手中的扇柄,目光几多变化,最后沉沉落在了虞惊霜的背影上,露出了狰狞而阴沉的表情。
他哑着声音,轻声喃喃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了。”
十年前虞惊霜不愿意离开上燕,他是不得已逼迫她,而如今她又不愿意回到上燕……他照样有手段,逼她乖乖和自己走。
他的身后,两道身影如鬼魅般自墙头跃下,低声道:“王爷,王妃身边那个叫小杏的侍女已经抓住了。”
卫瑎沉沉地望了一眼已经看不见虞惊霜身影的巷口,勾了勾唇角,没什么笑意道:“带我过去。”
霜霜,既然你不吃软,那就别怪我来硬的了。
第88章 小杏被抓
幽暗的宅院内,小杏被绑着扔在墙角,卫瑎的人防备她的一身武艺,不仅下了最强烈的迷香,还将仍在昏睡中的她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叫她即使醒过来也无法挣脱。
小杏悠悠转醒,意识还不清楚时,首先感到的就是脑袋里针刺一般的尖锐疼痛,她转动眼珠,睁开干涩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离她极近、美艳而阴冷的脸。
那人半蹲在她身前,眸光深黑,直勾勾地凝望着她,目光幽深阴鸷,小杏在脑海中将这张脸过了一遍,勉强想起了他是谁,“……卫瑎?”
她凭着记忆念出那个名字,后脑被人敲了一棍的疼痛仍挥之不去,小杏费解而提防地蹙起眉,嘶哑着声音道:“是你派人对我动手!你要做什么?”
卫瑎冷冷地盯着她,自顾自的开口低语:“你这种身手的货色,真不知哪里够好,也能留在惊霜身边做她的贴身侍女?”
不知是不是小杏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卫瑎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神色中又是厌恶,又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转瞬即逝。
而还不等小杏弄明白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时,卫瑎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也罢,好歹你能派上用场,那些蠢货还不算废物……我要的东西呢?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