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死了,群龙无首,那些一梦黄粱尽数销毁后,对其上瘾的人,位高权重的可以趁机换成自己信赖的人,其余的人找个地方软禁起来,慢慢戒断……虞晞也会回到上燕为您效劳,她医术高明,不会使那些人太痛苦。”t
卫承怀疑地看着她:“这样……真的可行?”
虞惊霜道:“一梦黄粱本就不足为惧,您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会对其上瘾吗?很简单,我能分清楚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当现实中有比梦更重要的东西时,就不得不醒过来。”
就像上燕那些权贵们,当初甘心沉沦在迷香里,任由林啸摆布,可是,当虞惊霜把掺了毒的香偷偷换给他们后,面临着疼痛和死亡,再沉迷的人,也一骨碌爬起来,纷纷给林啸写信求助、施压,威胁他赶快解决毒香,逼得林啸也没了耐性,匆匆就找上了她。
卫承仍然半信半疑的,他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后,他抬起头,下定了决心看着虞惊霜:“朕……就按你说的做试一试。”
“但是,”他又立即补充道:“毕竟这事办的这么仓促,也有你的冒失的原因……所以,你既然已杀了林啸,那便留下吧。”
他大手一挥,自认很慷慨道:“留在上燕,助朕平定这场祸乱,朕可以册封你为郡主,食邑百户,上燕的大好儿郎众多,你可以在这里寻一个好夫郎,今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以为他的许诺很有诱惑力,虞惊霜的脸色却沉了下去。
她冷笑一声:“这些虚物对我而言毫无意义,陛下当初说只要我能解决一梦黄粱的泛滥、解决林啸,您就让我平安回到大梁,如今是说话不算数了吗?”
“放肆!你怎么敢这么和朕说话!”
卫承猛地站起身,指着虞惊霜,他身子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虞惊霜,朕赐你荣华,难道还不够吗?你就非要回到大梁去做个寻常百姓?窝在你那破烂小院子里?”
虞惊霜沉沉看他一眼,她根本不屑于和卫承争辩,更不想解释明衡许给她的,远比卫承许下的东西更贵重,可既然已经与他撕破了脸,她也不想继续虚以为蛇了,直接道:“陛下难道以为,只要您下旨就可以永远困住我吗?您太傲慢了。”
她看着卫承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我做事向来喜欢留一招,现在也不怕告诉你,那些经由我手改过的‘一梦黄粱’里,早已添加了几种特殊的药材……别担心,不会害死人的,只是那东西会让人变得很虚弱,不及时服下解药,就会慢慢瘫痪,直至成了废人,无力回天。”
“你怎么敢的?!来人啊……”卫承闻言震怒,正要叫人来,却被虞惊霜更大声地喊了回去:“陛下不可轻举妄动!”
看着卫承被震住的模样,她心想,到底是被呵护着、用不入流的手段登基的小孩子,比起气势来,哪里比得过真刀真剑从血海里杀过来的她?
她沉声:“陛下想一想如今上燕有多少将军、将士和权臣吸食过一梦黄粱吧……若你不放我走,大梁和匈蓝人起兵,上燕能有多少胜算?”
她这一番话,犹如当头浇了卫承一盆凉水,迫使他冷静下来,挥退了侍卫们,虞惊霜此时语气轻缓了些,道:
“我向陛下保证,等我离开……不,只要我一踏出上燕的边境,会立即快马加鞭派人将解药送来,到时候,上燕这些将士、权贵们是死是活,就全凭陛下一念之间了,您也可以利用这份解药,慢慢平息这场灾祸。”
虞惊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刺卫承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哪个皇帝不想牢牢将臣民控制在手中?哪个皇帝甘心被其它势力掣肘?
林啸用一梦黄粱控制百官,令众人几乎俯首称臣,若非几个忠臣清流牢牢守着,上燕的天恐怕早就变了,卫承痛恨他,可午夜梦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那掌握着“一梦黄粱”的人成了他……
“你……你……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良久,卫承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极了。
虞惊霜笑了,她摇了摇头,毫不在意道:“随便您杀,我不怕死。”
“那你的父母呢?你无所谓,但也不考虑一下他们吗?”卫承冷笑着问。
虞惊霜挑挑眉:“陛下这是在说笑吗?我的父母?十年了,我留在搭大梁十年之久未曾与家里人通过信,陛下还指望我对他们有多少情谊呢?”
她顿了顿,“况且,当年我被选上前往大梁和亲,未必就没有他们的默许,如今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卫承不相信她真的没有在意的人,接着追问:“你的那个侍女呢?叫小杏的,你与她情同姐妹,总不会忍心看着她因你而死吧?”
听到他说起小杏,虞惊霜乐了,她笑出了声,笑得卫承面色青青白白,难看极了,才一摊手,淡定道:“和我死在一起,想必小杏是很乐意的,陛下真是太小瞧她的决绝了。”
话说到了这里,卫承对她这个嚼不烂、锤不烂硬石头也没了招数,他怒气冲冲地指着虞惊霜半晌,却也只是从喉咙间挤出了一个字,“滚!”
虞惊霜冷笑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拱手行礼,没有丝毫留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离开了,背影潇洒得让卫承捏紧了拳头。
他站在殿中,气得浑身剧烈颤抖,他想咆哮,想怒吼,可最终,却也只是从喉咙间挤出几声不甘的低吼,卫承知道,虞惊霜说的没错——他不敢杀她,不能杀她。那些被“一梦黄粱”所害的将士、权贵,都需要她的解药,若无解药,他所谋划的宏图大业,都将化为泡影。
当初算计虞惊霜时,他觉得自己能将所有事全都捏在掌心,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击,五叔当时说得对,虞惊霜不是当年被迫离开上燕的那个天真少女了,她的棘手程度,远远不是他能掌控的。
卫承咬了咬牙,既不甘心,又愤恨无力,良久,他挥手召来宫人,恨恨道:“传我的话给五叔,就说……就说按他的心意去做吧,朕不会再阻拦他了。”
……
虞惊霜走出皇宫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如血,染红了半边天际,她看着这片熟悉的都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缓缓地走在长街上,环顾四周,行人匆匆,车马喧嚣。
“惊霜?是你吗?”
一道声音带着几分娇柔,从身后传来,虞惊霜的脚步微微一顿,她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道弱不禁风的身影正站在街边,怯怯地望着她。
那女子一身藕荷色的长裙,眉眼间带着几分温婉,款款走上前来,虞惊霜从她略显熟悉的眉眼里,隐约记起了她的身份。
柳仪心,年少时有一段时间与她的关系还不错,是可以一起赴宴、一同游园踏青的朋友。
只是后来,因为卫瑎与她关系渐近,京中传出了五皇子心悦她的言语后,柳贵妃很不满,为使儿子“不受狐媚之人迷惑”,就有心将本家侄女指给卫瑎。
这位本家侄女,正是与虞惊霜交情还不错的柳仪心,虽然指婚一事从未落实,之后也在卫瑎的反对下不了了之,然而,柳仪心还是渐渐与虞惊霜疏远了,直到她离开上燕时,两人之间还是不尴不尬的状态。
一晃十年未见,再逢故人,虞惊霜心头微微触动,“啊……是你,仪心,好久不见了。”
柳仪心见虞惊霜认出了自己,脸上笑容更甚,她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虞惊霜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惊霜,果然是你,你……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们了。”虞惊霜微微笑起来,回握住了柳仪心的手,接触到对面人的手臂时,她不禁微诧——柳仪心……也未免太过弱不禁风了,衣裙下的手臂,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声骨瘦如柴!
她震惊之时,柳仪心的指尖也顺势在虞惊霜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指尖的触感柔软,却让虞惊霜的心头猛地一颤。
她敏锐地嗅到,柳仪心的指尖划过时,带着一种奇异的香气,那香气与“一梦黄粱”的味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甩开柳仪心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做什么?”柳仪心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不解。
“应该是我问你要做什么才对吧?!”
虞惊霜眼中此刻只有浓郁的警惕,她迅速打量了一眼四周,然而刚准备动作,腿脚和手竟突然僵硬无力起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柳仪心见状,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她将虞惊霜扶住,随后,几道身影便如鬼魅般从巷子深处一闪而出,迅速将虞惊霜抬起,消失在了巷口。
……
头……好晕……
当虞惊霜再次醒来时,入目是一片昏黑,鼻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气,混杂着药草的苦涩。
她动了动指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手脚被丝绸所缚,并t不疼痛,却让她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