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惊霜闭了闭眼睛,决心不再做多余动作。
她顶着皇后愉悦的大笑声,脚步堪称狼狈地往上座快步走去,等坐在皇后身边了,才长出一口气,转过脸来,无奈道:
“拿我做乐子取笑,还那么大声,小敏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皇后掩唇,笑盈盈道:“自打我们相识,你一贯都是利落行事、洒脱性子,难得见你也面露为难,我不仔细品味一番岂不是太可惜?”
说罢,她还促狭地朝着虞惊霜挤挤眼睛,小声道:“怎么样,刚才我出来的排场够大吧?时机够及时吧?是不是特别给你撑面子?”
虞惊霜凑近她,同样小声道:“皇后娘娘,你可给我省点心吧,你瞧瞧她们。”
她下巴略抬,皇后目光也随之看去。
“都吓成一只只鹌鹑了。”
皇后眼波流转,嗔怪似的看了她一眼:“虞姐姐,我可都是为了你!你总待在你那个破院子里不出来,也不打听一下民间给你都造了多少谣言!”
所谓谣言,左右不过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话本子嘛,当然是怎么刺激荒诞怎么编啦,能逗众人闲时一乐,也算是她功德一件了。
虞惊霜心里这么想,可皇后一看就气哼哼的,她也不敢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只得端起酒盏来,说几句俏皮话扯开话题。
一来二去间,底下的人偷偷打量上座的贵人们,见她们只是闲聊,好像没有要追究刚才那一番闹剧的意思。
除了那三个倒霉蛋还忐忑着,其余大部分人心底都松了口气,随着宫人们将菜肴茶酒都一一呈上,这场打春宴才渐渐拉开帷幕,一切如常。
……
虞惊霜陪着皇后浅聊了几句,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宴席。
她向来不习惯被人服侍、恭维着,更别说底下是一群只要和她对上眼神,就会面色金纸的贵女们了。
从席面上随手捞了一壶清酒,她出了殿,溜溜达达到了御花园,却迎面撞上了一袭明黄。
来人衣袍上绣着条五爪金龙,虞惊霜远远地就认了出来,她心头猛地一跳,当下提着裙摆就要开溜,却被气急败坏的高声喊住——
“虞惊霜!你往哪儿跑?!站住!”
一听已经被识了出来,虞惊霜的脚步慢了一拍,转过身,明黄的身影已经杀了过来,他身后两个小太监拔足狂奔,才勉强跟上来人脚步。
还未开口,一根指头就差点戳在她鼻梁上,伴随着一阵怒声:“虞惊霜,你跑什么?!”
虞惊霜往后仰了仰头,才避开这根指头。
她赔了笑脸,急急开口:“我没跑啊,我是看这花儿好看,想凑近了看看,没跑!”
边说她边左右扭头,口中道:“哎呀看这花儿,真是朵花儿啊,多好看啊……”
皇帝冷笑一声,淡然开口:“既然这花儿这么入你眼,那正好,你搬到皇宫里来,天天都能看着了。”
虞惊霜没想到他这么说,略一停顿后,毫不犹豫地故作遗憾:“诶,细细一看,好像这花儿也不怎么好看,哎呀,眼拙眼拙,这下得赶快回去多吃点明目的药丸了……”
说着,她连连摇头,即刻就要转身告退。
皇帝隐忍地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死死拽住了欲要溜走的人,大喝一声:“虞惊霜!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朕要你搬回宫里来,你到底应是不应?!”
真是好大一声怒喝,池中的锦鲤都抖擞了一下,虞惊霜也同样惊呆了。
她默默转回了脚尖,看向怒气勃发的皇帝,讪讪地道:“陛下说归说,怎可对长辈如此无礼……想当年,我为了养大你风里来雨里去,不管您如何胡闹,我也从未高声呵斥……”
“……够了!”
年轻的皇帝额头上都迸出了青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对面不过二十又九的人,无奈道:
“虞惊霜,你不过虚长朕几岁,怎么就一副老态横生的口吻了?”
况且,叫你住到宫里来,也是因朕知道你当年的伤病至今未愈,到宫里来有人伺候、还有朕和皇后陪你解闷,怎么就叫你嫌弃成这样……”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越说越生气,眼神很是幽怨,语气倒软了几分。
虞惊霜沉默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开口:“如果你把那些准备等我一入宫、就塞给我做男宠的人遣散了,兴许我就愿意了。”
皇帝拽住她衣袖的手一僵,下一瞬,她幽幽的声音又响起:
“不止是宫里我不敢住,就连我自己的院舍,现下我都不敢回去了。”
她叹了一口气,认真道:“小陛下,您一批一批往我屋里送人,从早到晚都不停。
京畿中有点姿色的男子,也不管人家什么身份,就给我送过来了,再这样下去,言官们参咱俩的奏章,御书房就要堆不下了!你也不想看到崇文殿前跪一排老头,哭天抢地闹着要死谏的景象吧?”
虞惊霜很头疼。
过去十年里,她出钱出力,亲身上阵,折损了一只眼睛、半副骨头,还差点把命搭在里面,才让眼前这位顺利坐上了龙椅。
好不容易熬到皇帝登基、天下太平,她便马不停蹄地卸任了从前官职,拿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两,自觉地搬到京畿一处隐蔽的宅子里,过上了清净悠闲、奢靡足乐的日子——
如果不是皇帝半月前,突然失心疯了一样往她身边送去各色男人,虞惊霜真的就打算这么醉生梦死、不问世事地享乐下去。
实际上,若不是实在被那些男人烦的头都大了,虞惊霜也不会抱着躲一躲的想法,来参加什么打春宴。
宴席上被皇后调侃,宴席下又被皇帝堵住,她真是拿这小两口没辙了。
“几个男宠算什么?!我看谁敢上折子参你?之前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享受享受又怎么了?!
要朕说,你屋里那两个人根本不够!当年你没得选,才被那些人辜负,如今就该享乐男色!要他们后悔!”
皇帝一挥袖子,激动地喊出了声音,大有当场就下一道圣旨,再赐几个男人给她的气势。
这大嗓门……虞惊霜头疼地捏捏眉心,无奈地慢悠悠道:
“什么我屋里那两个人?他们可不是男宠,你别乱说污了人家清白……”
诶,等等!
什么被人辜负?
【作者有话说】
好凉呀,根本没有人看呜呜呜,我真的被凉哭了……幸好有存稿,要不然估计我就破防写不下去了
只能安慰自己先单机慢慢更新吧T_T
第5章 第二个话本
虞惊霜睁大眼睛,狐疑地盯着对面的皇帝,皇帝眨了两下眼,刚才还盛气凌人的眼神突然躲闪起来。
他这幅模样,虞惊霜一看就知道事有蹊跷。
她挑了挑眉,一言不发,t年轻的皇帝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心虚地摸摸鼻子,拉过虞惊霜衣袖,就把她往宫殿内带:“虞姐姐,你过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谈嘛。”
要不然大庭广众的,一会儿她要是气坏了伸手打人,那自己一个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两人到了殿内,皇帝屏退众人,瞄了瞄虞惊霜还等着他解释的脸,慢吞吞的开口,语重心长:
“虞姐姐,我不是故意勾起你的伤心事,只是……心悦过不同的男子,又被他们背弃过婚约又如何?
他们既已做了薄幸郎、负了你的心,你就千万莫回头,千万不要原谅他们……”
“你在说什么啊……?”虞惊霜被他一番情真意切的劝告弄得糊涂了,迷茫地看向皇帝。
谁知皇帝却把她迷茫的询问当做嘴犟。
他同情地回望着她:“虞姐姐,朕什么都知道了。”
他叹了一口气,从殿内桌侧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只木匣递给她。
虞惊霜心道,不知这小子又在打什么谜语,奇奇怪怪的。
她纳闷地接过来,打开了匣子。
满满一木匣里装着十几封信,样式花纹各不相同,看起来是不同的人寄来的,她随手拿起最上的一封,随意瞥了一眼便愣住了。
信封上描着一只玄燕,勾金的眼珠微向里陷,如同直直盯着人看一样活灵活现,看得虞惊霜后背微微一寒,竟然生出了些冷汗——
有多久没见过绘玄燕的信了?
上燕以玄燕为神鸟,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常以玄鸟纹路饰于物件之上。
她的故国,承载着她两段不堪婚约的故土,在将她送来和亲的第十二年,终于有了音讯。
啧。
定了定神,虞惊霜抽出信件,翻开一看,一行字带着多情轻佻的口吻,跳入她眼里:
“卿卿吾爱,经年未见,弥添怀思……”
“……”
一堆废话。
她眉心狠狠跳了跳,眼神匆匆一掠,直接扫到信尾,落款处是一个眼熟的名字。
虞惊霜将信件扔回木匣中,懒得再往下看,皇帝在一旁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不看了?是谁的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