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都对天发过誓了,选拔赛那件事......是有点丢脸,但那是我自己放弃的问题,和梅香没关系,我真拎得清。当年那几个当评委的叔叔阿姨我这次回来都还见过,正常打招呼了,况且,如果我真的排斥梅香,就不会回来录节目。”
任梨梦仰头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淡淡无奈,这个问题她父母纠结了很多年,甚至认为是她一切“叛逆”的原因,可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从头到尾,那场选拔赛都没那么重要。
唯一的影响也只是让她骤然面对了很多事,从黄梅戏一篇篇剧目中抽身,对戏曲之外有了更多思考。
“我想主持更大的舞台,我想获得......金音奖,我这些年没浑浑噩噩。”
任梨梦很久很久没有和父母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了,记忆中上一次这般交流还是博士毕业那年,类似的问题,她和父母最终不欢而散。
任梨梦重新挺直背脊,郑重地望着吴穆蓉和任顺安,她想再试一次,和父母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必须面对,逃避再久也必须解决,希望这一次,他们能懂她的选择。
任梨梦眼底的认真和野心让吴穆蓉和任顺安二人都有些吃惊,下意识眉头微皱看向彼此。
“金音奖?任梨梦,你可不是官方频道的新闻主持,金音奖什么时候颁给过娱乐平台主持人?好大的口气,就算你这次上这什么综艺让大众知道了你,你靠的也是乱七八糟的新闻,我都不想说,你早就不是小孩了,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吴穆蓉的声音带着些嘲弄,获得主持界的金音奖和成为黄梅戏国家特级演员一样,凤毛麟角,即便她唱了几十年戏,对黄梅戏没有创新和特殊贡献,成为特级演员也遥遥无影。
吴穆蓉没想到任梨梦居然这么异想天开,若非此刻是夜晚,她都想感慨一句白日做梦。
“有梦想很了不起,爸爸妈妈当然希望你达成所愿,梨梦,我们很高兴你愿意和我们交流心里的真实想法,但金音奖......这一路必定困难重重,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任顺安努力缓解着母女二人间凝滞的氛围,可即便言语再委婉,任梨梦也能听出他声音中同样不赞同的慨叹。
意料之中,虽然......说不失望是假的。
“我是认真的。”
博士毕业时,任梨梦想过成为新闻类主持人,这无疑更容易获奖,但她不止想播报这世界发生的大事,曾经战地记者的经历让她更想亲身体验这些事,无论大小,都会成为她的人生经历,成为她站在更大舞台发出自己声音前的沉淀。
因此,任梨梦选择了橙子平台的农业频道,这些年走南闯北,久经历练,即便没有《山海》节目,任梨梦也会选择别的尝试,她从来不甘于只是橙子平台忙忙碌碌的打工人,只是《山海》这个节目恰逢其时。
任梨梦也听出了父母没说出口的那句“脚踏实地”,可她的每一步都很稳,她坚信只要自己一路坚持,做好自己的每一份主持,不轻易放弃,金音奖并不是不可能的。
“爸、妈,就像你们热爱演戏,愿意为它奋斗一辈子,我也喜欢主持,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相信我能和你们一样,坚持到底。”
任梨梦嘴角露出一抹满足的浅笑,她眼眸中藏起了几分希翼,希望父母能听出她的认真和决心,哪怕仍然认为她异想天开,至少......不要再劝她了,要是能敷衍地鼓励她两句就更好了。
他们了解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她找到了自己的路,他们应该高兴。
“梨梦......”
“任梨梦,所以你不喜欢黄梅戏?说这么多,你就是不想回家,看不上梅香这座小庙?”
任顺安和吴穆蓉脸上都带着些复杂,沉默半晌,任顺安轻叹一声,吴穆蓉终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没有忍住涌上喉咙的话语,继续将话题质问回原点,重新继续着这些年大家耳边已经听出茧的苦口婆心。
任梨梦猜到了这个场景,可现在就这么发生在眼前,她也......无可奈何。
又一次的不欢而散,任梨梦拒绝父亲送别的好意,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气氛窒息的化妆间。即便心中苦涩无边,出门的一瞬间,任梨梦脸上已没有了任何黯淡,努力扮演好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单间化妆间不远处,便是梅香剧院其他演员的化妆间,任梨梦望着迎面打招呼的众人,无论陌生还是熟悉,她的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藏起了所有失落。
走过剧院门口台阶下的广场,任梨梦右拐上人行道,沿着眼前灯光明亮的道路走不到十分钟,便是《山海》节目嘉宾订好的民宿酒店。
忽然,任梨梦注意到不远处树下阴影处的黑色人影,她脚步微顿,又不自觉加快脚步,抿起嘴唇。
“梨梦,你就不能换个态度?”
夜晚的人行道被暖黄路灯一格格点亮,沈行之有些无奈地轻叹,慢悠悠地迈着一双大长腿追上任梨梦,望着面无表情的任梨梦,微微扬头,露出黑色鸭舌帽下的一张俊脸。
“沈行之,你就不怕明天上社会新闻?”
“嗯?”
“顶流偶像变身黑夜跟踪狂。”
任梨梦眼神扫了圈一身黑色运动衣的沈行之,匆匆一瞥,她刚刚其实不完全肯定树下的人是沈行之,只是心头糟心事挺多的,就算只是可能,她也能避则避。
今晚,她不想再应付任何人。
“别告诉我是巧合。”
这次,她可没约他。
任梨梦语气平淡,甚至隐隐透着些不耐烦,她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沈行之,眉头轻挑。
“我出来夜跑,正巧跑到附近。”
沈行之打量着任梨梦,解释中掩去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刻意,也藏住了所有关心。
第159章 温暖
“你爸妈和燕芳舒都不送你回酒店吗?这么晚了,一个女生在路上多不安全。”
“沈行之,梅市治安不劳你关心,这都2034年了,大马路能遇到什么危险?”
脚下的人行道在路灯和人影的交织下被割裂成明暗交错的棋盘,任梨梦再次脚步加快,黑色长发在晚风里甩出凌厉的弧度,她很不想搭理沈行之,奈何沈行之忽然吃错药了般,闷葫芦变成了话匣子。
“我今天惹你了吗?语气这么冲?”
沈行之亦步亦趋地跟着任梨梦,注意到任梨梦脸上写满了不想搭理的冷漠,他剑眉微蹙,侧头倾身,挡在了任梨梦前面,挺拔身姿下,清冷面容在光影交错中更显出些柔和,透过一双深邃眼眸,藏起所有不易察觉的关切。
“和妈妈吵架了?”
“沈行之!”
任梨梦像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狮子,语气瞬间炸开,杏眼圆睁,嘴角也再无半分笑意,她瞪着沈行之道,“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说罢,任梨梦便朝侧方微转,准备绕过沈行之走人。
“任梨梦,你失忆了吗?我俩昨天都......那样了,今天你翻脸不认人?”
沈行之拽住了任梨梦的手腕,被她狠狠甩掉,他也不恼,只是微微勾唇,眼神锁定在眼前人身上,“怎么,你还想再听我表白?”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到底要说多少遍,沈行之,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你能不能忙点正事,我今天真得很累。”
任梨梦微微侧过身,秀眉微蹙,声音中带着些疲惫,她轻叹一声,红唇轻抿成一条直线,浑身依然写满了烦躁。
对视的眼神里,任梨梦只差把“别闹了”三个字写在脑门上,她等待着沈行之下一秒如预想中般被激怒翻脸,却只看到了沈行之另一只手轻揉眉峰,无奈一笑。
“这就是我的正事啊。”
理所当然的语气坚定中透着纵容,让任梨梦很难忽视,她微愣一瞬,不禁攥紧双手,听着沈行之缓缓继续,“看来刚才是不欢而散?”
试探的目光幽幽,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关切,任梨梦忽然有些扛不住沈行之似山间潺流的黑眸,仿佛缓缓流淌在她身上,一股暖意默默无声而无处不在。
她微微转头,语气不自觉缓和些,“和你无关。”
任梨梦低头绕过沈行之,放慢脚步朝前走,脸上似乎依旧坚定,但下意识间,任梨梦捕捉起身后的动静,一阵沉稳且有节奏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叔叔阿姨......也是为你好,能够理解......”
沈行之刚说了个开头,任梨梦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白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继续的安慰,脱口而出地反问,“为我好?这福气给你,你愿意?”
任梨梦真的听够了“为你好”这句话,简直像一个无法破解的魔咒,又似一座抗在肩上的大山,让她喘不过气。
这么多年,只要父母这句话一出,无论她是何想法,在他们面前都像个笑话,他们压根不关心她的想法,只想让她按他们的意愿选择,美曰其名就是这句为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