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呼吸乱了?”
询问到嘴边,任梨梦忽然不想点破沈行之耳垂的异样,她话锋一转,睁眼说瞎话般义正言辞地疑惑着,盯着沈行之的双眼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俏皮。
下一秒,沈行之已经微微偏头,避开任梨梦的视线,他绷着一张脸,想要抬步向上走,仿佛没有听到任梨梦含笑抛出的问题。
“你家在几楼?还没到吗?叔叔阿姨要等急了。”
沈行之低低的声音恍若平静如常,可任梨梦不会忽略他轻颤的睫毛和滚动的喉结,还有猛然僵直的脊背。
“顶楼呢,行之哥,你是不是得加强锻炼,这才3楼,你不可能拎不动哇!”
“任梨梦!”
“怎么了嘛?行之哥,你不会恼羞成怒了吧?”
满是笑意的清脆女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沈行之感觉自己四周不知不觉已占满了任梨梦活泼的笑意。
一如多年前,社团开会后的教学楼走道,任梨梦蹦蹦跳跳走在他身旁,追着他请教主持相关疑问,问东问西间又忍不住穿插自己的私心,暗暗又明显地打听他的行程和喜好。
她亮晶晶的眼睛似乎以为自己将问题隐藏得很好,可只有他知道,某些时刻无可奈何的一声“任梨梦”下,藏了多少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如同此刻无意识轻勾的嘴角,让他无可奈何又甘之如饴。
任梨梦的这份好心情只维持到了6楼楼梯口,转角而过,明明一模一样的楼梯已经在眼前带上了记忆中的熟悉。
斑驳的防盗门角落还粘着小时候贴上的五彩贴画,门口放置整齐的鞋柜里有很多眼熟的鞋子,就连入户门下的“福”字地毯都还是以前的模样,任梨梦深呼一口气,右手攥拳扬起,缓缓敲门。
“妈......生日快乐!”
即便一大早已在微信发了祝福留言和转账,看到开门的吴穆蓉瞬间,任梨梦还是站直身子,扬起大大的笑容高兴地再说了一遍,她将捏了一路绳子的礼盒袋和鲜花递给吴穆蓉。
吴穆蓉神情微顿,轻声说了句“谢谢”,她的视线越过任梨梦,盯着任梨梦身后静静站着的沈行之,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沈行之?欢迎你来家里做客,就你们两人吗?”
“阿姨好,祝您生日快乐,初次登门,打扰您和叔叔了。还有同队的两个嘉宾,他们等会儿和节目组的人一起来,我和梨梦先上来看看,您和叔叔有没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
沈行之双手递上手里的水果,彬彬有礼地说着,注意到任梨梦没有回答吴穆蓉的询问,他边接过任梨梦垂眸递过来的鞋套,边解释着。
“梨梦回来了,行之?你好呀!你们坐那玩儿会就行,厨房有我,蒸菜要好了,等会聊,你随便坐,梨梦,你记得招呼好行之。”
任顺安循声从厨房探出头,笑呵呵地和沈行之打完招呼,又重新进厨房忙碌着。
听到父亲的安排,任梨梦没有半分反应,她的目光依旧落在进门口的柜子上,她包装精致的礼物和沈行之带来的水果盒都被吴穆蓉随手地堆在那里,仿佛可有可无,毫不关心。
就像进门时,母亲冷淡的态度就在眼前,让她没法忽略。
“麻烦阿姨和叔叔了,阿姨,您昨晚的演出太精彩了,当时散场大家都意犹未尽......”
沈行之坐在沙发上,侧头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任梨梦,又望向另一侧单人沙发上坐下的吴穆蓉,终于自己找起了话题,和吴穆蓉礼貌又郑重地聊起来。
吴穆蓉望向沈行之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向任梨梦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任梨梦望着吴穆蓉,又瞧着向沈行之,她抿嘴安静听着二人一言一语的聊天,扬头朝身后靠去,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神情不要意兴阑珊。
“坐好,坐有坐相。”
吴穆蓉眉头皱起盯着任梨梦的动作,稍带严厉的语气让沈行之正在介绍公演中穿插《夫妻观灯》的声音都忍不住微顿,他同样侧头看向任梨梦,不动声色将左边的抱枕递到了任梨梦腰后。
“嗯。”
任梨梦有些敷衍地轻轻应了声,她深呼吸,笑容重回脸上,拿出工作时的端庄仪态,没了回家那刻的快意。
“我记得,你和梨梦是大学校友?”
“对,阿姨您是看节目了吗?我们在同一个社团,搭档主持过很多活动。”
“老任看了,我顺便扫了几眼。”
吴穆蓉有些不自然地说着,想起什么,她偏头望向任梨梦,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初舞台《玉堂春》为什么选择了化用京剧《苏三起解》,黄梅戏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吗?”
即便在沈行之这个“外人”面前,吴穆蓉依然问得很不留情,任梨梦听得出母亲语气中的不解,她下意识想解释这是节目组的建议,可余光想起礼盒中的戏服,她最终只是轻笑地回道,“您多想了,就是想表演呗。”
随意的语气让吴穆蓉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气氛忽地一沉,沈行之感受着母女二人对视间沉默的剑拔弩张,心中一叹,面上却只是替任梨梦多解释了一句。
“梨梦初舞台前是临时救场,《山海》节目组应该给她限制了很多事,京剧相对更大众,我猜节目组应该是没给梨梦选择的机会。”
“你们这节目......的确太想迎合大众了,周三在繁县,我就感觉你们功利心太强了,有多少人去看戏只是想看戏,观众心都静不下来,这般哗众取宠,不好,这样真的不好。”
吴穆蓉收回视线,看向沈行之摇摇头,沈行之微微颔首,顺着吴穆蓉道,“是的,您考虑得很有道理......”
“就是大家都这么想,黄梅戏这么多年才走不出梅市,你们梅香这次选择和《山海》节目合作,不应该提前做好功课吗?你都参与完了录制,有什么不好?”
任梨梦能感受到沈行之刻意的顺从,她眉头轻拧,扫了眼沈行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插了嘴。
任梨梦说话间身体微微前倾,她认真而平静地望着自己母亲,言语间说的是节目组的选择,又似乎不止是黄梅戏。
她母亲的很多选择都很固执,容不得任何人违背,只是有些事是一个人能决定的,有些人没法一直按她的意愿,她能表现的只有不赞同的态度。
任梨梦感觉母亲对《山海》节目组的评价每一句都刺耳又熟悉。
第167章 捅破
听着任梨梦明显反驳的话语,沈行之下意识在茶几下用左腿轻轻碰了任梨梦的右腿,想要阻止她的反问,可任梨梦终究还是问完了自己的话,她唯一能忍住的只有此刻的语气,克制着言语间的攻击性,带着最平静的不解。
吴穆蓉身体绷得很紧,眉头紧锁地瞪向任梨梦,毫不犹豫质问,“任梨梦,你就是这么跟妈妈说话的,今天有客人,能不能懂点事!”
重重的尾音在寂静的客厅格外清晰有力,连厨房忙碌的任顺安都忍不住朝客厅看过来,“梨梦,你妈今天生日,你忍着点,等会儿你们节目还要录制呢!行之也还在,你这孩子呀!”
任顺安的无奈感叹更像是提醒,任梨梦听得很明白。
她爸的意思是她把她妈惹气了,等会儿的录制可能直接泡汤,她无法收场。
可她真的很不解,无论是周三的擂台赛,还是今天的录制,如果母亲不答应,节目组和梅香剧院是没法勉强的,为什么母亲的态度和行动这般矛盾。
她方才的反问不是在挑刺,她真的想知道母亲的答案。
任梨梦垂在大腿上的手掌早已暗自成拳,她深呼吸,半晌终于垂眸,“对不起,我说话重了,我道歉。”
她今天回来没想和母亲吵架,但似乎从开门看到母亲脸色起,她的态度也随着母亲的冷淡不自觉冷了下来,回自己家,没有录制镜头,任梨梦不想装职业人设。
但她早就应该清楚,最真实的自己并不被家里接受,她为什么还总是不自觉心存幻想?
母亲的矛盾态度和她无关,她该知道的,母亲的态度只是母亲的态度。
“阿姨,您演黄梅戏应该有三十年了吧?您认为黄梅戏最重要的是什么呀?说来惭愧,我们队目前公演准备的黄梅戏舞台还差点火候,大家正有些着急,想和您请教。”
沈行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冷冷的声线带着刻意的温度,开启着新话题好似也想重新融化四周冷至冰点的氛围,任梨梦终于将注意力转向说话的沈行之。
她能察觉到他反常多话活跃下的努力。
即便面对节目总导演姚鑫和梅香剧院的徐凯,沈行之都冷冷淡淡,丝毫不在乎任何冷场,但在她家,他努力救冰点气氛的模样在她和母亲一句句质问中,甚至......有些笨拙心酸。
没必要勉强自己的。
任梨梦能看懂沈行之暗暗递过来的眼神,但心灰意冷的她已经没了想法,任梨梦已经不相信今天能达成所愿,和母亲和解就像是远在天边的浮云,她在努力伸手也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