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任梨梦就是靠父母,今天这么严重的意外,她母亲不还是轻轻松松帮她平息了!如果她母亲帮忙,任梨梦现在能有闲心站在这里?任梨梦可是直接在梅香剧院评委老师面前断然弃权,如果没有她母亲保驾护航,她怎么会敢?
任梨梦只是静静听着李初月越来越大声的崩溃指责,带着哭腔的指责逐渐变为不堪入耳的谩骂,像是宣泄着自己这么多年所有的不满和不甘,任梨梦从没发现过,李初月心里居然藏了这么多事。
如同一块坚硬的顽石,任梨梦沉默地站在原地,握紧双手,面无表情地望在咫尺之遥的李初月,她能感受到她沉重而激动的每一寸呼吸,她没有打断她一句。
因为她知道,没有用,她已经失去了这个好朋友。
从李初月划下第一笔开始,从李初月在她妈面前吐出第一个字开始,任梨梦这一天浑浑噩噩地和戏校与剧院老师们道歉,但她一直清清楚楚地思索着整件事。
李初月话外的意思在意料之中,她再不愿相信也无济于事,她也没必要再自欺欺人。
复杂而沉重的情绪如潮水般奔涌在五脏六腑,冲垮了任梨梦最后的幻想,她终于接受,她此刻的质问毫无意义,如同沙漠中的水滴,不会在李初月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但她不能就这样被打倒,任梨梦背脊挺得笔直,嘴上挂起一抹从容的笑容,面对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李初月缓缓开口。
第93章 你放心
“说白了,你嫉妒我呗。”
任梨梦轻描淡写地总结了李初月方才的所有发言,面前的李初月眼里满是红眼丝,泛白的脸颊因剧烈的呼吸波动而胀红,手指不自觉绞在一起,完全没有往日的腼腆文静。
任梨梦只是冷冷凝视着李初月,沉静的眼波完全看不出她这一天无数次的崩溃,一针见血的总结让李初月想开口反驳,但任梨梦冷面无情地打断了她。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厚颜无耻地认为自己没有错,那随你。不过,提醒你一句,你今天能歪曲所有事实,做错事全身而退是因为我们之间十二年的感情,而我不会容忍你下一次,也不会有下一次,你也别在芳芳身上打主意。李初月,你记住,主演也好,保送也罢,这个名额是你用我们的友情换来的,希望你别后悔。”
任梨梦不会再纵容李初月第二次。
就算这一次,她愿意吃这个暗亏也只是想全了这一段友情,她倾注了十二载的深情厚谊,她也相信故事的开始,李初月也一定有过真心,只是她们现在选择了分道扬镳。
她们之间的感情远远重过所谓的保送,至少在任梨梦心里,从未质疑或动摇片刻。
“梦梦......”
望着任梨梦说完立刻果断干脆离去的背影,李初月下意识伸出手,右脚扬起,她想要抓住任梨梦的衣角,这一刻她只希望任梨梦也骂出声。
就像任梨梦母亲吴穆蓉在后台和剧场里那样,狠狠指责她,呵斥她的任性胡闹,批评她的胡言乱语,哪怕只是红着眼望向她,李初月有些慌了。
“任梨梦,你是无言以对吗?你也知道我说的有道理?!!绝交就绝交!你以为我稀罕!我没有错,是你先对不起我的!你......”
你别走......
李初月目光紧紧锁定在训练室门口,听着一声毫不犹豫地轻响,她缓缓蹲下身,放声大哭,无数情感交织在寂寞的哭声里,只有寂静的训练室仍在原地。
选上《桃花扇》主演后,李初月很少出现在戏校,她去省里忙着排练、比赛、评奖,等到再次回到戏校宿舍时,她主演的《桃花扇》剧目已经评上奖项,她也如愿保送,整个戏校到处都张贴着祝贺海报和条幅,李初月却没想象中开心和激动。
“......梦梦呢?怎么不在宿舍?”
“梦梦......她最近叛逆期呢!月月你忙着评比不知道,吴阿姨和任叔叔快疯了,就你们那件事后,梦梦状态一直不好,这几个月练戏没出活不说,还不进反退,就连期末成绩也掉下来了,现在天天在教室发呆,训练室也进的少了,我好担心她,你今天回来......她是想来的,就是有事!她让我待她问好!恭喜你!等下次......她请我们吃饭!不对,她说让你把赢了的那顿饭先补上!别想赖账!”
燕芳舒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吞吐,她含含糊糊地糊弄着,越说越顺,模仿着任梨梦的口吻和语气,说得连自己都忍不住相信了,默默点头起来。
而李初月只是扫了眼自己的上铺,她垂下眼眸,静静听着燕芳舒眉飞色舞的表述,紧紧咬紧下唇,扯了扯嘴角,终究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仿佛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
她们仍然可以像燕芳舒所描述的那样,完成那个公平竞争的约定,言笑晏晏又没心没肺地继续一起练戏,如同曾经排演过的《打猪草》剧目那样,争吵后仍然可以笑着化解矛盾,一出戏仍可一路对歌,欢欢喜喜地一起回家......
“欢迎你回梅市,梨梦。”
记忆中神采飞扬的明媚少女身着彩衣,笑起来的梨涡总带着几分古灵精怪的活泼,面对天大的事情也能勇往直前,而眼前从容不迫的黑衣女子依然有那份临危不惧的气质,梨涡浅浅间却更多大气稳重,带着岁月荏苒的优雅和端庄。
李初月嘴唇微微蠕动,有些不敢对上任梨梦如古铜般沉稳而深邃的双眼,她很想很想告诉眼前人,她后悔了,特别在某些难关面前,当她环顾梅市所有剧院舞台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时,她才终于明白了,她到底失去了一段什么样的友情。
铿锵有力的决然话语总是不由自主回荡在耳边,只有这一次,李初月睁眼看向前方,能够看到活生生的任梨梦。
所以,这一次,她不能再眼睁睁望着她离开。
李初月深呼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句对不起,我十六年前就应该和你说,对不起...我抢了你的保送名额,还......栽赃陷害你,我当时太年轻了,真的不敢面对那个局面,现在想想,我真的错了好多。”
露台上,任梨梦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门内走廊,梅香剧院悬挂的一幅幅剧照整齐而绚烂,精心挑选的每一张照片都定格了演员们最真挚的情感与演出最精彩的瞬间,它们静静地挂在墙上,一直在那里默默注视着人来人往。
听着李初月满是抱歉的话语,任梨梦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往事如烟,无法回头,少时的所有遗憾与纠葛都已随风散去,她那时会苦苦寻求一个答案,痛苦执着于一眼歉意,可现在她早已不会因任何人而困顿,又或者为任何事而痛苦。
“初月,不用说对不起的,那是我的选择,我们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往前走吧!”
别回头,至少她不会回头,也无法替十六岁的任梨梦说一句原谅,当然,三十二岁的任梨梦也不再纠结,她只会风轻云淡地接过话,结束这件事。
沧海桑田,她早就没有了想要和这个旧日好友相拥而泣的冲动,任梨梦委婉地暗示着李初月,带着成年人社交的体面,她笑得那么温柔,李初月恍惚间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坚定,她瞬间红了眼眶。
“梦梦......梨梦,我们回不去了吗?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没想到......你后面会付出那么多,我以为保送那件事你不在意的,阿姨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也始终坚信你考上戏大轻轻松松,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因为我,你和阿姨后面闹得那么凶,都怪我!我后来听人说才知道,你居然直接偷改了志愿,我真的没想到会毁了你!我也......试图联系你,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回戏校收拾东西时,李初月听燕芳舒提及任梨梦就在学校,她当时很想很想见任梨梦一面,可从教室到训练室,从教学楼到宿舍楼,她走遍了整个学校始终没遇见她,她那时就忍不住望着训练室的房门潸然泪下了。
那一刻,想起曾经无数次轻而易举找到自己的任梨梦,李初月五味杂陈。
而现在,李初月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苦涩,她站在任梨梦面前,双臂不由自主上扬,激动地试图牵起任梨梦的手,任梨梦垂下眼,不动声色地将双手放在裤兜两侧,淡淡地避开了李初月的触碰。
“初月,你想回去吗?”
没等李初月张嘴回答,任梨梦幽深的眼眸直直望过去,“你多想了,我和我妈没有问题,毁了我这个表述太过了,我不是很懂你为什么会有这个误解。我现在也在为我所热爱的事业奋斗,和你一样,我们好好完成《山海》录制就行了,你放心。”
一句“你放心”突兀中又带着太多未尽之意,任梨梦点到为止,望着双臂停滞在空中半秒的李初月,疏离而友好地笑了笑。
她不在乎李初月的每一声“对不起”是否真诚,她多言的解释也不过是怕周围万一有人听到,她记得梅香剧院这个二楼露台结构挺复杂的,虽然她们从走廊过来时都心照不宣扫了圈四周,但万一还有人呢,任梨梦可不想因为一桩陈年旧事的三言两语带来莫名其妙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