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烛火通宵达旦地亮着,累极了的严惜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
她感觉才刚闭上眼睛,就有人在耳边轻声喊她:“惜儿,”
床帐里透进来一丝光亮,严惜蹭了蹭暄软的蚕丝被,将脸往被子里藏了藏。惹人怜爱的狸奴儿一般,陆屹川望着往被子里躲到小娘子,微微地笑着。
外面又零零落落响起爆竹声,大家都已经起来迎接新岁。他想陪她先用了岁节的饭再过去梧桐院,因而抬手捏住她小巧的鼻。
严惜呼吸不过来,不得不睁开眼睛,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鼻子。
鼻子得到自由,严惜闭着眼睛还想睡,陆屹川轻声笑了出来,“惜儿,外面下雪了。”
嗯?
元日下雪了?元日!
严惜精神猛然回神,睡眼惺忪的她望向陆屹川,陆屹川穿了一身崭新的雪青色蜀锦圆领袍。
今儿五更,大爷要去梧桐院团聚。
严惜想起来,可如今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大爷的中衣,严惜微微垂下眼睫。
昨日,在这张架子床上,大爷哄着她吃了几盏岁节才吃的屠苏酒。她不胜酒力,好像很快就迷糊了。
之后便是一番不可描述。
严惜耳朵尖儿微微泛起薄红,偷偷往被子里藏。陆屹川见她醒过来,微笑着将床帐给她放了下来。
屋里春意浓,不知屋外几时下的雪。
这会儿还不到五更,外面天色还暗着,只有廊下通宵达旦燃着的灯烛照得院里的白雪泛着莹白的光。
彩蝶跟阿兰还没有上值,秋生抱着个木锨站在门口等着铲雪。
厚厚的,白茫茫的雪,将昨日爆竹的壳子都掩盖在了下面。
院子里,屋顶上,树梢上,都被白雪覆盖,干净整洁。
严惜换好了衣裳,头发还披散着,她就这么披散着头发轻靠在陆大爷身旁静静地望着院子。
敲门声响起,彩蝶跟阿兰提着食盒来上值了。
秋生开了门,不知道给她们两个说了什么,三人就那么局促地站在门口。
陆屹川垂眸看向严惜,柔声说:“去梳发去吧,我陪你用过饭再去梧桐院。”
大爷去梧桐院也是吃团圆饭。
严惜没有身份,即便是有身份,妾室也是不上桌的。梧桐院的团圆饭只有陆家的主子才有资格上桌。
大奶奶会坐在大爷身边……
严惜收回心神笑了笑,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去了东厢房。
严惜进了东厢房,陆屹川就招手让秋生开始扫雪,彩蝶跟阿兰也提着食盒去了西次间。
严惜还没有绾好发,彩蝶跑去东厢房给她帮忙。
“惜儿,新岁安康。”彩蝶笑着进了里间。
“彩蝶姐姐,新岁安康。”严惜望着铜镜里的彩蝶,放下檀木梳,从桌上的荷包里拿出一个银葫芦递给她。
彩蝶笑:“这是昨日大爷给你的压祟钱吧。你自己收着就好,不用给我。”
她说着拿起木梳就帮严惜通头发,“今儿,你想梳个什么发髻?”
严惜手中握着银葫芦也跟着笑:“我想梳个飞天髻,姐姐也不会啊。”
两人说说笑笑,最终彩蝶还是给严惜梳了个她们都拿手的元宝髻。
严惜拿出那支鹿角梅花簪,彩蝶摆手没有接:“过节呢,插那支金包银的梅花簪吧。”
岁节这日,大家都会稍稍打扮一番,严惜便将秋月送她的那支金包银的梅花簪拿了出来。
梳好发髻,严惜还是将手里的银葫芦塞到了彩蝶手里,“彩蝶姐姐,岁岁安康。”
严惜洗漱好一番去了西次间,彩蝶跟在她身后过去将饭菜摆出来。
餐食很丰盛,鸡鸭鱼都有。
彩蝶摆好餐食就退了出去,站在窗前往外看的陆屹川转过身来,看到小娘子头上插着个金包银的簪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瞬间又舒展开。
他知道小娘子谨慎低调,就随她去吧。陆大爷坐下拿起酒壶倒了两盏屠苏酒出来。
严惜一闻到屠苏酒的味道,就轻轻地咬住了薄唇,满脸的抗拒。
陆屹川笑:“‘屠绝鬼气,苏醒人魂’,浅抿一口。”
该是由她向陆大爷敬酒才是。严惜端起酒盏,双手往前一送:“惜儿愿大爷一岁一安康,岁岁都平安。”
陆屹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盏,他轻柔道:“爷的惜儿也要岁岁安康。”
还不到五更,严惜没有食欲,浅浅啜了口屠苏酒,吃了块酱肉压了压酒味,就吃不下去了。
梧桐院里,筵席还没有开,陆屹川站起来在严惜额头亲了亲,说:“从梧桐院出来,我要出去拜贺,后面还要在外院招待过来的掌柜管事。今儿爷不能陪着惜儿,惜儿怎么欢喜怎么玩。”
严惜站起来,轻轻应了声:“大爷放心。”
她从一旁的衣架子上拿下那件灰鼠皮的大氅,给陆大爷披上,乖巧地送他出了院门。
松柏院门口的路已经被秋生打扫干净。清冷中偶尔传来几声爆竹声。
陆屹川捏了捏严惜的脸蛋,转身踏上门前的青砖小路。
第173章 拜贺
元日一大早,彩蝶跟阿兰一过来松柏院就忙忙碌碌。严惜就想到以往的岁节,她在梧桐院当值,元日这日忙完就期待着吃顿好的。
送走陆大爷之后,严惜就喊了彩蝶跟阿兰过去西次间用饭。西次间燃着炭盆,比别处都暖和。
从大灶房提回来的膳食几乎都没有动。饭罢,待阿兰将食盒收好,严惜也拿出个银葫芦给她。
严惜另外给阿兰一个银葫芦,她激动得小脸泛红。
这会儿,梧桐院的团圆饭该结束了吧?
严惜想着过去给老太太拜贺,去得晚了,陆家的邻居,铺子里的掌柜、管事娘子,庄子上的庄头,庄头娘子都该来了。
严惜想早早过去,回来还能去翠竹院跟梅姨娘说说话。
松柏院里的雪已经被扫干净,院子外面的雪定然也都扫过了。
天还没有亮,彩蝶提着个灯笼走在严惜前面一点儿。
她嘴闲不住,说:“元日这天下雪,我来陆家这么久才见过这一次。”
严惜上身穿浅粉短袄,下身搭了条绯红百迭裙,外面套了件珍珠白的窄袖褙子。
她抄着手慢慢走在彩蝶身后。
陆家各处挂着红灯笼,彩蝶想不提灯笼出来也没事,路上亮着呢。
严惜跟彩蝶走到梧桐院的时候,门口站了许多人,有陆家的管事婆子,还有大老爷的两个妾室。
梧桐院的门口挂着两盏红红的大灯笼,将门口这一片照得清晰。
严惜看到赵姨娘跟梅姨娘站在众人前面,两人也没有交谈,抄手默默站着。
反而是一些院里的婆婆妈妈,笑着互道安康。
严惜从来当自己是松柏院的大丫鬟。她就拉着彩蝶站在了众人的后面。
梧桐院这边,除了屋顶跟树梢上,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梧桐院的大门敞开着,抬头就能看到在院里忙碌的海棠他们。
往年这个时候,严惜应该躲在一处偷吃糕点呢。想到开心的,严惜嘴角微微翘起。
陆家人用过早饭,从小到大跟老太太磕了头才会出去呢。
严惜身上的旋袄有些薄,站得久了她感觉有些冷。动来动去跺脚又不规矩,她便忍着冷,站着没动。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大老爷才带着陆家的儿郎们从院里出来了。
这会儿大家都很安静,垂首的垂首,行礼的行礼。严惜也跟着众人微微蹲下行礼。
她低垂着脑袋,没发现陆大爷从她跟前走过时,转头看了她一眼。
陆屹川收回视线微蹙着眉头从众人跟前走过,这么冷的天儿,她穿得有些单薄了。
陆家男子走了之后,没过多久,大太太带着陆家的女眷也走了出来。
随后,吴妈妈就招呼众人进了院子。
自然是站在前面的赵姨娘跟梅姨娘先进去,她们进去不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往年的今日老太太要见许多过来拜贺的,她没空闲跟大家多说,大部分就是磕个头,说句拜贺的话,就走了。
她在老太太院里伺候了几年,门口的这些人,她大概都认识,也有不认识的,两个十五六的年轻小娘子,穿戴鲜艳。
人来人往,很快就到了严惜,这会儿她后面又站了几个人。
严惜带着彩蝶跟着众人一起进了院门,走到厅堂,大家对着上面的老太太跪拜,严惜彩蝶跟着也跪了下去。
老太太笑着招呼众人起来,说了句“新岁康泰”。
众人要退出去,老太太笑着喊了声:“惜儿”
严惜便停下脚步,等大家都出去了,她又回到老太太跟前,蹲身一礼:“老太太安康。”
老太太瞅着严惜仔细打量,她也有段日子没见过这丫头了。
如今,她跟朵娇花一样长开了,整个人透着一股明媚,娇艳。